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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3 / 5)

和缓,也可以是万丈瀑布溅落时的悲壮,仿佛是截然不同的曲子。连四下宫女为此都感到不可思议,毕竟经过这半日的折磨,她们并不相信听乐曲竟可以是种享受。

一曲终了,四下里静得竟使人可以听见自己鼻息。苏姱彻底忘记了先前挨的打,甚至被曲调中的欢愉之情所感染,但眼泪却仍从眼眶里渗出来,悄无声息地,就像是血从划破的伤口里流出。她看着慕容卿拂动琴弦的样子,心底实实在在生出了痛觉。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幕会毫无缘由地牵动她的心绪,她好像突然开始担心起自己将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何?”

“和我弹得没多大区别吧。”

苏姱说完自己先笑了,慕容卿也笑了。他教苏姱想些快乐的事,然后再弹琴,试着在技巧中加入一点自己的理解。慕容卿不是低头看琴,要么就是走到苏姱背后,指点她的指法。至多盯着苏姱头上的发饰发一发愣,然而钗黛什么的他又全然不懂,只是茫然地看着乌黑浓密的发丝之中,那些藏不住的眩目朱饰。他摸了摸耳鬓,才发觉自己的头发仍披散着,很不成样子,这才叫婢女和自己过去梳妆更衣。

待慕容卿出来,传上午膳,婢女在正堂靠门窗一侧摆好两份杯箸。慕容卿仍只叫苏姱坐在身旁,苏姱也只好落座。黄花梨的凳面晒得发烫,苏姱坐上去,手撑在凳沿上踮着脚。灼热坚硬的凳面,挨着两团柔软又充满痛楚的肉丘,她的耳根也随之热了一热。慕容卿不和她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苏姱随意吃了一些,只是为了做出吃东西的样子。搁下筷子,漱口后她放下茶盏,忽然说,“她们都说父亲讨厌我。”

天气晴朗无云,阳光像是凝固在慕容卿身上,他没有放下手中筷子,“谁说的?”

“因为我挡了妹妹们的前途,因为……我不是父亲的女儿……而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

这绝不是苏姱料想到的回答,但慕容卿不愿意说那些套话,除了套话之外,他也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甚至憎恶苏姱与自己说这些,她当自己是什么?是父亲,还是敌手……不,他不想要这样或者那样的身份,他只想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继续教苏姱练习,只是这一次他命人去折一把花枝。此时尚是初春时节,室外的花并未开放。但暖室每日都要送一捧来,留待修剪后插入瓶中,摆在室内各处,如花在野,香郁动人。

花朵被残忍剔去,鲜嫩的花枝末端还沾着水,增添了分量。慕容卿不再靠近苏姱,他只握着一端,指点苏姱弹琴节奏与指法。花枝坚硬中带着柔韧,深绿色的枝干上并不光洁,有刀剔过的疤痕。苏姱出错的时候,枝头点到她的肩上,不轻不重。

“重新来。”

苏姱有些害怕。抽打的滋味并不好受,皮肉疼得像是要往两边裂开。新鲜的花枝极易挥舞出风声,等待是附赠的一种煎熬。刚挨上的那一刹那并不觉得什么,但紧接着,利痛像是要往肉里钻。即便皮肉上并不会留下可怕的伤痕,甚至只是有一点泛红,但痛楚却是极其强烈的。更可怕的是晾干后的枝条,虽轻上不少,但干瘦的细棍无比坚硬,每一下都足以痛入骨髓,望之便觉心惊肉跳。

然而慕容卿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对她,苏姱甚至有些失望。

“可以了,天色不早,你先去吧。”

“是。”

夜幕低垂,其上闪烁着晦明不定的群星,远处浓烈又沉寂的夜色使人心神不安。歌与舞,只是沦为风雅的附庸。苏乔坐在首座,她转过头去与慕容卿说,苏姱是有天分的,应该让她继续练下去。慕容卿看向此时抚琴的人,没有使他再一次蔓生出难言的情绪,他只是兀自后悔着。

苏姱的受难,倒使慕容卿看清了他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屈辱。男女尊卑倒置的国家固然是荒谬的,然而他曾经生活的国度也生活在同样的逻辑里。不论是是此时此地,还是在彼时彼地,他都没有任何办法动摇世界分毫。世上的一切似乎只剩丑恶,无望的情绪席卷了他。而他又非婢妾贱人,绝不至于为感慨而自杀,终究不是不可以活下去。

慕容卿忘记了当晚自己是如何睡去的,翌日他在朝暾初升前的黑暗里醒来。他的头很痛,昨晚发生的事大都记不得了。窗户上的微光使他察觉到了冷意,身子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能很清楚地听到屋外的风声呼啸。他这会儿才想到苏姱昨日应该有受伤,至少需要叫太医看看,但他同样明白,他似乎不应该插手。

忽然门外有人声,处在安静的环境中,他对任何声响很敏感。之后有人进来禀报,苏姱半夜高烧不退,也许是夜里受了风的缘故。苏乔醒过来,匆匆走了,床架上垂下半截扯裂的帐帘。

等慕容卿赶到的时候,苏乔正握着苏姱滚烫的手掌。苏姱昏昏躺在床上,偶尔才睁开湿润的双眼。她面色变得蜡黄,鼻翼间吞吐着滚烫的呼吸,懒怠地抗拒身边的一切动静。天色大亮之后,苏姱的轮廓被照亮,烧也退了一些,然而就经验来看这并不足以使人安心。果然到了正午,苏姱再度烧了起来。

苏乔一直留在这里,她嫌宫女做事不利落,亲自照顾起苏姱,还和太医们说:“你们不要慌。”

然而她自己的手却在颤抖,慕容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

慕容卿只留下苏姱的贴身婢女,指挥她们煎药,拿手巾为苏姱做冷敷,忙乱了一会儿,屋内渐渐安静下来。苏乔仍站在床前发愣,直到慕容卿身子贴住她,才回过神来。

“只是寻常的小病,不要紧的,朝中多事,这边有我替你看着。”

“好。”

虽然慕容卿看不出苏乔眼角有泪,但她还是拭了拭眼角才走出去。

苏乔走后,屋内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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