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很快从吃惊里冷静了下来。在他身边的熟人里,还不曾有人这样直接了当地同他谈起这类话题。不过说到底,他们的年纪已经到了,并且处在一个对此很看重的社会关系里。于是他只是耸耸肩,不想显得自己很大惊小怪,又回到他所熟悉的闲话模式里。 他想起周一时和俞晓绒误入的那家咖啡店,还有店里那种不大寻常的氛围,于是问石颀是否也约在那儿。他这样问倒也证明了他的确不熟悉周边的情况,因为这附近有十几家店都提供类似的服务,活脱脱就是个城市相亲圈。有好几个会员制的相亲聊天群喜欢组织在这里。他们会严格审核每一个加入者的身份资料是否真实,然后群友间凭着兴趣自由聊天,或者参与他们组织的线下活动。要是进程中的情侣想找个地方营造点氛围,这些店里也准备了几种小小的把戏。 说到这里时,石颀便停住了。罗彬瀚好奇地追问这些把戏是什么意思,她也只是摇摇头,脸上挂着拥有秘密的人才会露出的神秘微笑。这不禁让人觉得里头有些恶作剧(甚至是真正意义上的骗术)成分,不过罗彬瀚一时还猜不出来。南明光从骨子里仍是个老派的人,喜欢的是那种传统、可靠而私密的熟人网络。城市相亲群这样的玩意儿在他眼中多半过于儿戏,要么就有阴谋诈骗的嫌疑。 在这点上,罗彬瀚自己也觉得来自于商家的身份审核不大靠得住。石颀家境优渥又个性内向,正是最容易被施以图谋的那个类型。出于同班同学的情谊,他忍不住想提醒她,坐在咖啡馆里谈天说地不足以了解一个人的全貌。他提这点时把话说得相当委婉,不过恐怕还是有点冒昧越界了。石颀的态度很平淡,并不为她正在参与的活动做任何解释。可是罗彬瀚还是怀疑自己说错了话,因此她有点不高兴。 “那么,”他灵活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的约会什么时候开始呢?” “还要一个小时。” “你可来得够早啊。”罗彬瀚疑惑地说。不过他注意到她装扮得很精心,也许相亲约会不过是今天的安排之一。这倒不关他的事,反正也不是他的约会,他正准备再扯两句场面话就撤,石颀却问道:“你今天有空吗?” “有?”罗彬瀚条件反射地说,“怎么了?” “方便的话一起去茶馆坐一会儿?” “……现在?” “有些事情很想跟伱打听一下,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 听到她的说法时,罗彬瀚本能产生的念头是,石颀想让他帮忙参谋参谋相亲对象。这么想有自以为是的嫌疑,可他表妹以前真就干过,仿佛男人之间通过远观一眼就能识别出对方的道德水准似的。何人拥有这样的慧眼?反正罗彬瀚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正要推辞掉这个风险过大的任务,石颀又接着说:“很久没有见到高中认识的人了,你还和他们碰过头吗?” “有几个碰见过。” “周雨呢?还有在联系?我记得你们两个一直关系很好吧?” 她一提起周雨,罗彬瀚不由想起了许多高中时的旧事。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在高中时代他们简直就是形影不离,但凡记住他的人便不会忘记周雨,反之也是一样。“周雨也留在市里。”他很快对石颀说,“我们上周还见过面。” “他现在是在医院上班吗?” “不,”罗彬瀚说,旋即有点诧异起来,“你知道他学医?” “他以前不就一直在看些奇怪的书吗?我记得有一本和人体解剖有关的,上面的插图很吓人呢。” 这种对于细枝末节的准确记忆值得瞩目。他瞄了石颀一眼,惊异于她对周雨的事竟然记得如此之深。这件事忽然玄妙起来,因为尽管周雨有点特立独行,在男生圈里却是时时被人遗忘的隐形人物。他偷偷摸摸地想着这点,脚下不自觉地跟着石颀往前走。“你倒是还记得他,”他说,“什么时候还看过他的书?” “是有一次出黑板报的时候看见的。” 他们已经沿着主干道往前走了起来。石颀在行走间讲起这个学生时代的小小插曲。她曾经是班里的文艺委员(罗彬瀚竟然一点不记得了),在高三的冲刺阶段以前,每隔两个星期她和美术课代表都要绞尽脑汁,用各种图案、摘抄与名人语录来填满教室后头那块黑板。 这种黑板报,向来被罗彬瀚当作表面功夫,可在班级之间还竞争得颇为激烈。他们总是输那么一点点,因为隔壁班做得实在太出色。某个学生能写一手特别漂亮的粉笔字,就跟打印出来的楷体字一样整齐美观;还有一个善于运用色彩的画手,把那几种单调至极的粉笔运用得很神妙,几乎就是栩栩如生,谁见了都很难移开目光。这些人里当然也包括了石颀,她对这位画画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周雨的妹妹—— “啊?”罗彬瀚说,他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市场尽头,就站在明丽敞亮的冰蓝色大棚底下。街道对面林立着各类餐馆。他已经把相亲群的事情全忘了,只顾震惊地瞧着石颀。 “怎么了?”石颀问。 绿灯在这时亮了,她抬步朝着街对面走去。罗彬瀚惯性地挡在她右边,眼睛则盯着左边的路口。“周雨的妹妹?”他重复道,“你是说隔壁班那个特别阴沉的女生?” 石颀转过头怔怔地望着他,仿佛是他而不是她说了句特别离奇的话。她差点就在马路中间停下了。罗彬瀚尽管被话头吸引着,却也能意识到他们这种行为既是找死又是找骂,赶紧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让他们快速地穿过人行道。马路对面的步行街也很狭窄,不大能允许两个人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