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直接去找她,因为时星然不愿意见他,只能给时星然寄信,说明缘由向她道歉。
但道歉和补偿都一并被拒绝,之后时星然整个人便犹如人间蒸发,好像已离开这个世界。
16号的毕业典礼他去围观了,穿着硕士服的人很多很多,他们捧着花束在校园里拍照,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又开朗的笑容。
相识的人聚在一起用正经或搞怪的姿势,去拍各种各样的合照,深蓝色的流苏欢快地摆动着。
但是那些人,并不包括时星然。
对不起……你本该开开心心地毕业,穿着硕士服去拍青春的纪念照,却因为我化作了泡影。
时星然回去后病情就加重,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宿舍会凭空冒出来她不认识的人,耳朵里不停地乱放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音乐,有尖叫声,有念经般的咒语。
这意味着时星然无法再去做口译,她无法知晓自己会听见什么,看见什么,然后……又翻译出什么东西来。
她日日夜夜泡在图书馆,一遍又一遍地听材料,听到耳朵都快生茧子,才磨练出的听力,就此作废。
即便在零下的天气也雷打不动地6点起床,跑到学校的湖边练发音。稍微吸一口气,寒气便无情地侵入肺部,即便牙齿打颤也要吼出来的词语,却再也无法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学校里认识她的人实在太多,她根本不敢出门见人,怕被别人发现她居然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神经病。
而这样的一个神经病,居然还就读于W大高级翻译学院,学的是西英汉复语口译!而且当年还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保研的!
她只能躲着所有人,灰溜溜地搬出学校,找个很小很小的地方躲起来。小到没有人认识她,小到只容得下她自己。
6月的天气很炎热,时星然躺在床上却要用被套将自己卷成蝉蛹,将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都严实地包起来才可能入睡。
电费很贵,她舍不得开空调,电扇的风穿不透层层的布料。时星然闷得满身汗,就像一条脱水的鱼,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从前最讨厌雨天,现在反而无比期盼着下一场雨,好让她能暂时喘息。
她亲手退掉了那张飞往伦敦的机票,按下屏幕上红到刺眼的确认键,差一点就要实现的梦想再度飞远。
好不容易从悬崖下一步一步地爬上来,被岩石磨到伤痕累累的手刚触上崖顶,手指却被无情地掰断。让她失去攀爬的力量,直直地从高空中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她也不能报警惩罚那个人,一旦她的病被姑姑那家人发现,她就立刻会被拖入地狱。
就像八年前一样,她能做的,只有恨。
此后,时星然便尽量不会与男人单独坐电梯,万不得已遇上那种情况也会故意按错楼层,也很讨厌电梯里的浓重的香味。
她无法接受自己在姜远心中变成一个疯女人,将姜远拉黑。她也不想被优秀的同门发现她生病,然后纷纷看她笑话并到处传扬,狠心切断与W大相关的所有人际关系。
眼见银行存款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地后退,时星然坐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点开手机银行。吃完早饭看一眼,买个面包看一眼,洗完澡又看一眼,反复推算那些钱还够她支撑多久,仅剩的安全感也要消磨殆尽。
她不是没有试过在网上投笔译的兼职简历,或者去那种翻译派单群抢翻译单,但翻译是个需要实力、经验、资源以及人脉的工作。
时星然在学校学的是口译,考证书都以口译为先,她有西班牙语和英语的CATTI一口证书,但是笔译方面只获得了两门外语的CATTI二笔。
学外语的人真的很多,拿着二笔的证书只能算作是笔译的敲门砖,更何况她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多少笔译经验。
翻译公司的PM会优先选择有更多经验的资深翻译合作,有单子也不会第一时间考虑她。而她断掉自己的人脉关系,只能与众人去抢那些价格极低的、有资源的人看不上的单子,一个群少说也有几百个人。
她要不就是抢不到,要不就是只能拿到价格很低的单子,抢单到完成订单所耗费的时间与获得的收入换算下来还不如去外面发传单。
这也是宋知暖为何离职后去摆摊的原因,一方面是不想再做翻译,另一方面是根本接不到单子。没有好的人脉光靠她自己,可能几个月都开不了张。
所以时星然只能出门去找工作,但她不能去大公司面试,因为大公司的人很多,并且多少都能接触到与W大有关的人。
口译员比笔译要稀缺难找,在短期内也能为公司赚更多的钱。放着一个能做双外语口译的摇钱树,而让她去做笔译,很多公司都不接受。
进门后人事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简历,震惊到面露难色,不理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做笔译?而且还是来我们公司?”
而时星然能怎么回答呢?她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的简历,苍白又无力,她说的理由很可笑:“挑战自我。”
人事或许还不是很清楚或者真切地感知到她的学校、专业、证书的含金量,只是单纯不能理解她的选择,还不知道如何刁难她。
可那些小公司的有经验的翻译却再清楚不过,这是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达到的层级。基本只能在上层翻译圈见到的人,却跑来求着当他们的下属。
当一个原本只能仰望的人跌落云端,落到脚边可以随意踩踏、任人揉捏,便会激起某些人的施暴欲,通过羞辱那个人来获得快感。
在时星然表明只做笔译的情况下,当着她的面不打任何招呼,就叽里哇啦地输出一大堆话,说完后强硬地要求她立刻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