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寿松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花园里。
这两年,洛家的日子也不好过,银子都拿去给洛玉章置办读书的东西了。
也就是昨天摆酒,怕园子里光秃秃的来做客的人笑话,才临时从城外花圃买了几株牡丹来撑场面。
此刻一株牡丹侧歪着要倒不倒的样子。
想必是昨天被哪个喝多的客人,给踩到了。
洛玉章蹲下身子,用手扶正之后,又上了一层土。
等他救完花,刚要站起来。
身后递过来一方白色绣芙蓉花的手帕。
比手帕更白皙的十指,细腻纤长,指尖泛着淡淡的浅粉色,倒比花更艳些。
洛玉章小心接过来,擦干净手上的泥土,原本洁白的手帕,顿时变得不能看了。
上面精致的团花绣纹也被刮花了。
洛玉章顿时有些懊悔。
手脏了,打些水洗一洗就是了,何必要糟蹋这么好的东西。
“对不住,糟蹋了姑娘这么好的帕子,我给你银子,再买料子做一块”
季念舒笑着点点头,伸手“五十两银子”
洛玉章鼓了鼓眼睛,看看帕子,暗抽一口气。
这帕子用料好,绣工精细,他料到不便宜,可没想到居然要足足五十两银子。
足够买一箱便宜刀纸的。
顿时有些为难“季姑娘宽限我几日,这个月的例银都拿去买书了,等到下月初,我领了银子再给你送去,可否?”
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去帮书局抄几本书赚些钱来。
季念舒见他当了真,不由笑出了声。
想这洛老太太何等的精明人物,孙子竟然如此的至纯至善。
‘这帕子不过是我闲得无聊自己绣的,脏了扔了便是,不值什么钱的。”
“洛公子若真是有心,早日当上大官为我家申冤,我就感激不尽了。”
“季家的事我自是不会忘的。”洛玉章立马保证。
“那便好”
季念舒谢过洛玉章就带着福春回了客院。
老太太已经让下人把离她近的春竹院给打扫出来了。
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了,她也没什么行李。
福喜背着她带了的包袱,三人就这么搬了家。
福春一到新院子,就张罗着打扫。
屋里的东西都是老太太新给置办的,但有些是在库房放了好多年,下人收拾的时候不尽心。
边边角角上都是一层浮灰。
不擦干净根本没法住人。
洛家院子小,春竹院和寿松院一墙之隔,坐在屋里就能听到那边吵闹的声音。
初时还有些听不清楚,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
年轻女子的嗓音甜软娇糯,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扎人。
嚷嚷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嫁给她哥哥,现在就要让人来把季念舒赶出去。
季念舒倒没觉得有什么,淡定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仿佛马上就要被人赶走的,不是她一般。
福喜听不下去,跑过去把窗子关上。
她听姐姐说季姑娘以后就要嫁给少爷了,那就是玉书小姐的嫂子,小姑子怎么能这么骂嫂子呢?
季小姐明明人那么好!
季念舒把她的行为看在眼里,笑着喝茶,她早已过了跟别的姑娘争气斗胜的年纪了。
那女子说的话,气不到她,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应该是洛府那对并蒂莲花,洛玉章的表妹,倒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知道为哥哥出头,明明是堂兄妹,却比有的亲兄妹还亲些。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杯子。
季家子嗣不丰,她原有一位嫡兄,长到三岁的时候,得天花去世了,后来就再也没添过孩子。
因此虽为庶女,全家都对她极好,嫡母赵氏更是把自己对早夭孩子的关爱,思念,全都倾注到她的身上。
可是自己一个人太过孤单,没有兄弟姐妹作伴,此时见洛家兄弟和睦,母慈子孝,不免有些羡慕。
又想到,季家十几条性命,爹娘枉死,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丫鬟被卖,现在不知道在何处受苦。
一时心痛难忍,假借着倒茶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不想让福喜多想,就说自己累了,想去榻上躺一躺,把人给打发出去。
季念舒手里攥着嫡母临死的时候塞给她的簪子,泣不成声。
初时还只是忍不住落泪,到后来,死死咬着棉被才能忍住不嚎啕大哭。
季念舒把头埋到被子里,青丝铺满半张床,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半年之前,她还是备受父母亲友疼爱的季念舒,可明明只过了一夜,天崩地陷。
大批官兵闯入季家,父亲被他们拿刀逼着跪在地上,全家老小挤在角落。
季念舒被嫡母搂在怀里,忐忑的看着这一切。
季家被抓进大牢里,阴暗蔽塞的环境里,身下铺的是发霉潮湿的稻草,每天都饭菜都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
为了活命也只能往嘴里塞,活的如惊弓之鸟一样,战战兢兢。
每天闭上眼都在担心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脖子上悬挂着的这把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每天看着他们把隔壁牢房的父亲拉出去,又满身伤痕的抬回来。
季念舒扒着栏杆,面前的父亲浑身血污,人事不省,躺在地上,身后的嫡母,高烧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