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方靠近戏台处有人高喊“走水啦”。
“走水啦。”
“走水啦。”
更多的人开始附和,声音此起彼伏,先前坐在席上的观者纷纷起身,向入口处跑去。夏侯妍抬头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烟越来越浓,还隐隐有火光透出。
惜悦抓住一个跑过身边的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为了营造老子与牛腾云驾雾的场面,戏台后方点燃了不少柴火,谁知火势渐大,眼看就止不住了。
“小姐,咱们快走……”
惜悦的话还未说完,一条火舌腾得窜上戏台,点燃了垂在一侧的帷幔,帷幔连着帷幔,很快,火势就由戏台向两侧蔓延开。这处看戏的场所,本就是由四面木架搭起的临时半封闭空间,时值秋高气爽之际,天干物燥,幔帐与木架都是易燃之物,很快,就成了三面火海包围之势。
顷刻之间,欢笑声变作哀嚎声,众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抱头逃窜。
情急之下,夏侯妍一把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钟会,而惜悦和刘伯不知被人流冲到了哪里。
“士季小弟,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夏侯妍的声音有些抖,但想到钟会仅有五岁,她便生出了要护住他的决心。
一时间,浓烟四起,帷幔和木架皆陷入火海,已分辨不出前后左右,不知出口在哪里。
“咳咳,咳咳,夏姐姐,我不怕。”钟会随然咳得厉害,反握住她的小手却坚定有力。
“先冷静,先冷静……对了,父亲从前与我说过,若遇火攻,须得先打湿衣裳,以湿布捂住口鼻……”夏侯妍一边说着,一边搜寻着水源,刚巧看到有一只储水罐被人踢翻在地,汩汩的水流了一地。
她牵着钟会飞奔向水罐,探手进去,摸到罐里还存有一点水。
“快,快。”
两人一同跪在地上,夏侯妍握住自己和钟会的衣襟下摆,往水罐里探去,让衣角充分浸湿。
“快,用它掩住口鼻。”夏侯妍说着,抓起外袍下摆捂住自己的口鼻,钟会也有样学样,用湿透的衣襟下摆捂住口鼻。
被浓烟呛到的肺腑总算得到一丝喘息。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隐隐约约得,夏侯妍似乎听到惜悦在寻自己,但她四下寻找,却始终看不到惜悦的身影。
木架被烧断,纷纷砸落地面,地上已寸步难行,周围的热浪几乎要灼伤皮肤……
夏侯妍紧紧拉着士季,狼狈得躲过一个又一个砸下来的燃烧着的木块,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她突然想到了死,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不见父兄之面,已经一年有余。
母亲温柔的手,今晨还抚过她的脸颊。
还有子上哥哥,他说过,一个时辰后要来接她的。
如今,这些人都不在身边,就要这般死去了吗?
火雾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夏侯妍猛地抬头,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浓雾阻隔了视线,但她能听到,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很快,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从火中走来,须臾之间,就已飞驰到她身边。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丝停顿,司马昭单手策马,空出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稳稳放于马上,而被她紧紧握住的钟会,也被一起带到了马上。
这一刻,对九岁的夏侯妍来说,司马昭犹如从漫天火光中降下的神祇,将她奇迹般得救走。
虽然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
“阿妍不怕,我来了。”
冷峻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身后是他宽大结实的胸膛,两侧是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前方依然是看不到头的火势和浓烟,但夏侯妍却觉得无比心安。
看戏遇火,可算得上是夏侯妍九岁的人生中最为惊险的一遭,所幸有惊无险,她和钟会都被司马昭策马救出,而惜悦和刘伯也平安逃了出来。
钟会到底是年纪小,等到下马时,众人才发现,他早已昏睡过去,也不知是被火气熏得,还是不惯骑马颠簸。
好在司马昭家里找来郎中,看过后表示并无大碍,便遣人将钟会和随侍的刘伯送往家中。临行前,刘伯跪下,对夏侯妍和司马昭千恩万谢,并表示,待他家小公子醒转,定要来两家府上重谢。
…………
司马昭拿起一块丝帕,浸了温水,正在为夏侯妍梳理头发的惜悦慌忙伸出手,“多谢司马公子,我来吧。”
“我着下人买了几套新衣,放置于隔壁,你去选一套来,这身衣服已是不能再穿了。”
惜悦感激地连连点头,“是,公子说的是,主母若是见到小姐这副模样,定然担心不已,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小姐,惜悦先过去了。”
夏侯妍点点头,窝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句话也不想说。方才在火场时,情势危急,精神和身体高度紧张,此刻放松下来,竟是从未有过的疲累。
司马昭拿起浸了水的丝帕,细细擦拭她额前的黑灰,他的动作温柔细致,夏侯妍舒服得叹了口气。
“方才那位小公子,是阿妍故友?”司马昭一边擦拭,一边温声问道。
“并非故友,今天刚认识的。”夏侯妍声音软软地。
平时见多了她活泼跳脱的模样,像如今这样软弱无助的样子,还是头一遭见,司马昭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三分。
“认识仅仅一天,就要对他舍命相护?”
“他才只有五岁呢,既然跟着我,叫我一声姐姐,我想着,总不能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