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娜,如果很多年前的那天,我没有走进那个花园,那我是不是至少,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么不堪的地步。”
......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哈特谢普苏特,仍然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那天。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吧,漆亮如黑曜石的瞳孔中,闪耀美丽夺目的光芒。
又或许是因为她的绝望吧,法老一道赐婚指令,摧毁了她对荷鲁斯之神的全部渴望。
......
外观上,这是一座无比宏伟的金色宫殿,砖石表面被漆刷上金色的颜料。在埃及帝国,金色是只有法老有权使用的颜色。显然,这里是法老的王殿。
王殿的正门雄伟浑厚,如同一座石山般巍峨矗立,提醒前来觐见的臣民——这里是神的居所,作为子民理应爱戴敬重他们的法老,永远服从王命。
石门上方的外壁,雕刻着立体的荷鲁斯之像,他鹰头人身,头戴埃及王冠,手持沃斯手杖,是法老的守护神、王权的象征。
此刻,在这座属于太阳神之子的宫殿里,正举办新一任法老——图特摩斯一世的继位大典。法老手握着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赫卡权杖,端坐在几十台阶之上的王椅,高高俯瞰底下如同蝼蚁般跪趴在阶梯之下的臣子——不,是他的奴隶。
偌大的建筑,却愣是鸦雀无声。
法老不开口叫起,没有人敢动作分毫,尽管已经跪拜了半个时辰,尽管他们的下肢已经红肿......
哈特谢普苏特也跟着她的父王,坐在象征法老权力的王椅上。高高在上的座位,方便她将底下的臣民观察完全。
等她细细将每个人的背面都打量清楚后,她也开始等待着她父王的一声“平身”,因为接下来,她还想要看清楚每个人的正脸。
她想,毕竟总有一天,这些人也会成为自己的臣民。
因为,她——是新法老和其王后阿莫斯唯一的孩子,是几天前刚过世的上任法老——阿蒙霍特普一世的嫡亲外孙女。
外祖父无子,选择了当时还只是一名军事统领的、她的父亲为继承者,并把嫡女嫁给他为正妻,而后生下两人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她。
所以从血统上来讲,她甚至比她的父王,更具备成为统治者的资格!
母后病重,再难受孕,她是唯一嫡出,必将成为荷鲁斯之神的下一任守护者!
默候许久,依旧没有听到耳边传来平身的指令。
她想,整个埃及帝国,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身边这位新法老、也就是她父王的想法了。
无非就是想要臣下变的愈加惶恐,给他自己立威罢了。
毕竟不是已故法老的亲生儿子,尽管娶了尊贵的阿莫斯殿下,成为指定的继承人,看起来也没有以往的父死子继那么名正言顺......
过犹不及,欲盖弥彰,她心里嘲讽的想。
等的太久,她开始心烦。
哈特谢普苏特故意咳嗽两下,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王殿里,底下俯着的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是以这明显来自女子的“咳咳”两声,便如一个惊雷,炸在空旷的宫殿上方,也炸在台阶下每个人的心里。
尽管心中震惊万分,一众臣子依然不敢乱动分毫,只在心里思忖:到底是哪位尊贵的殿下,被王带到如此庄重的大柱厅,还让她高居于神阶之上!
......
哈特谢普苏特的咳嗽打断了法老的沉思,法老略显不悦的目光望向她。
但哈特谢普苏特没有丝毫畏惧,转头直视。
法老深沉的目光,能使其他任何一个人跪地求饶,但不包括她。
她,是这个帝国、这个王朝,最尊贵的殿下,她拥有无上尊贵的血脉,她还是两任法老,最宠爱的孩子。
果然,不过眨眼间,法老恢复了慈爱的面容,他抬手抚摸女儿黑亮柔顺的乌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令人平身。
乌压压的“蝼蚁”们略显僵硬的起身,分为两拨立在大殿两侧,笔直的站好,依旧是低下头盯地砖,不敢僭越的往上偷瞄一眼。
继任法老的典礼仪式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哈特谢普苏特目不转睛的盯着每项程序,在心里默默记忆,思绪不禁飘到属于自己的典礼......
不知不觉中仪式结束了,法老图特摩斯一世下达第一道旨意。
“庶长子图特摩斯,今年18岁,尚未迎娶正妃。”
注意到“正妃”这个称谓,哈特谢普苏特猛的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父王。
“今天我为他和我的嫡女——”法老拉起她的手,示意她站起来“哈特谢普苏特,赐婚,并立他为王储,始称图特摩斯二世,立哈特谢普苏特为王储正妃。今天即是太阳神拉降下福祉的好日子,册封仪式即刻举行。”
哈特谢普苏特的脑袋瞬间空白,她突然听太懂刚刚的一番话,眼睛死死盯着法老的嘴唇,耳朵接收了声音,但是大脑迟迟不能理解。
她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父王,不!是法老,法老温和的笑意。
法老再次温柔抚摸她的黑发,仿佛是认为她的震惊是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征兆,开口抚慰:“赫雀瑟,不要担心,你未来的丈夫是一个温厚的人,嫁给他,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你仍然是整个帝国最尊贵、最受宠的殿下。”
法老耐心向她解释自己的苦心孤诣:“而且,等我百年后他继位,你就是下一任法老的王后。终你一生,都会活在万人供奉之上。”
一字一句,语气温柔,但是毋容置疑。
哈特谢普苏特听后,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