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妙言牵上小枣,再回过头看普光寺,夕阳的余晖洒过寺前,将庙宇的屋顶连同寺院门前的青草地都照得像披上一层柔纱。
她就牵着马,一直走,小枣贴着季妙言,季妙言步子很慢,小枣也悠缓的迈步,这么走着,竟走到甘河边上。
因着接连下雨,河水猛涨,赤红色的河水,翻溅起浪花,扑腾着朝下游滚去,季妙言就站在河边,看着翻滚的河水。
身后街口商贩叫卖的声音,几个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马车经过车夫挥打鞭子呵斥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禅房里主持悠缓苍凉的声音。
“老衲与和风施主有过三面之缘。”
“第一面是和风施主到寺里来寻一本叫《宣明录》的书卷。”
“老衲的师兄徽忍,在早年游历赫凉之时,确实记下来一些让他觉得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之后还装订成册,可是名字取得是《宜明寻记》,老衲有幸珍藏。”
“本来此书是徽忍师兄亲手所赠,老衲亦万分珍视,但和风施主虔诚有礼,即便老衲闭门多次仍以礼相待,于是老衲将此游记赠予和风施主,因此结缘。”
“老衲第二次再见到和风施主时,他正跪拜于大殿。听闻守值的沙弥说,和风施主在前一夜里来到寺里,就那么一直跪着,老衲不解,上前询问,竟见到施主已是满脸泪水、伤心欲绝。老衲相劝无果,施主又跪拜至凌晨才离开。”
“最后一次,见到和风施主,应当是三年前,元旦将过,施主到寺里来,似是大彻大悟般,竟与老衲畅谈世间因果轮回,聊有小半个时辰,就走了。”
究竟是遇到何事,让哥哥泪流满面,哥哥亦是不信鬼神之人,为何会跪拜佛祖、聊因果轮回…季妙言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昏昏沉沉回到住处,青禾已经在门口候着,回来的路上淅淅沥沥又是雨,季妙言头发、衣裳全被淋湿,从马上下来,青禾撑伞过去。
季妙言抬头看了一眼青禾,“青禾啊…”身子一歪,就要往前面倒,青禾一把将季妙言接到怀里,伞也掉了,青禾忙扶着季妙言,喊阿婆来一起帮着把季妙言扶进屋里去。
夜里就发起烧来,人烧得糊里糊涂,咿咿呀呀喊了些话。青禾一直守着,用凉水帕子敷头,阿婆又熬出草药水来喂下去,一直到第二日近中午了,才完全退下来。
季妙言趁着生病,在住处躲懒,再歇了一日才去上值,顾图正在文书司整理着赫凉志。
大雨一直未停,季妙言解下油帔,进到书馆里,顾图突然问,“唉,书史,上次您问我的那个人,就是和您姓氏一样的那个人,名字是什么?”
季妙言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明白顾图说的事情,是自己问了顾图知不知道自己哥哥的事。“季和风,怎么了?”
“哦哦,那这不是,我不是这两天都在整理赫凉志,看到一个叫季凌云的名字,还以为是书史您问我的那个人呢…”
季妙言蓦地抬头,“你刚才说,季什么?”
顾图放下书卷,抬头,“季凌云,您也认识啊?”
季妙言快步走过来,“您在哪儿看见这个名字?”
顾图被季妙言的脸色吓着了,“喏,不就这一卷么。”说着就把桌上已经被压在刚才放下的书卷下面的一册抽出来,递给季妙言。
季妙言拿到手里开始翻,越急越找不见,“您还记得在哪一段么?”
“呃,我想想,”顾图开始回想,这赫凉志倒是记录得比较简单,就从北周辖制赫凉的近七年间的大小政事,总共也就七册,每册就按照月份简要的提了一些当年赫凉州的政事。“应该在四月份到七月份之间吧,我记不清了,也就一笔带过,具体说了啥我都不记得了。”
顾图看着季妙言着急的样子,也不敢多说。
季妙言正翻着书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图看看,是工部司何斌司长,走得着急,连油帔都没退,就进了里堂,雨水滴滴答答顺着油帔滴落到地上。
“督察大人,快快快,快跟下官走一趟!”何司长上气不接下气。
季妙言注意力从书卷转移到眼前这个喘着粗气、身材浑圆的何斌身上,“怎么了,何大人,出什么事了?”
“沙河县突发山洪,西莲花镇受灾严重,周将军发回报讯,已经转移灾民,只是…”
何斌说着说着就开始擦额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顾图听得着急,“只是什么,您倒是说呀!”
何斌一阵点头,“只是,报训里说,周将军查实沙河县令贪没了年初下发的专修银两,让,让督察前往一同处置!”
“周将军点名让我去?”季妙言觉得不可思议,周戬怎么可能让一个没有实权的官吏去处置这种事。
何斌也是没法,本想就此蒙混过去,还是被问起来,只能实话实说,“是…是李刺史让下官来找督察大人,周将军让刺史亲自过去,刺史这两日身体不适,就,就让下官…”
果然如此!
季妙言无言以对,那还能怎么办,自己也不能为难何斌,“走,这就走。”
何斌还怕请不动季妙言,眼看季妙言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真是松快了一截。
顾图想拦也没法了,季妙言已经披上油帔,临走,又交代顾图,“顾大人,麻烦您再仔细梳理一遍赫凉志,凡事提到那个人的,您都标注出来,哦哦,还有,劳烦您到我院里告诉青禾,我过几天才回来!”
顾图一一应下,季妙言就已经和何斌出了书馆了。
何斌来得着急,只是骑了马来,心说着是不是得去找辆马车,毕竟这京都来的女官娇贵。季妙言看他犹犹豫豫,直接骑上自己的‘小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