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贱,也该值些银子。
东边屋里,传来陈伯虚虚急急的咳嗽声。陈元轻手轻脚走过去,站门帘子外听了听,等听得咳嗽声消下,换得平稳均匀呼吸后,他方放松下紧绷的一颗心。回到西屋,借着朦黄豆光重新躺回上床,浅浅睡去。
翌日。
鸡鸣未鸣,晨色未开。
五更天时候,陈元梦中蚀骨钻心,他眸内微润,眼帘抖颤。
长长暗叹过。
他仍紧闭着双眼,只翻了翻身子。
直等挨到天光明亮时辰,才起身略作收拾,等陈伯将药喝下并嘱咐一声仔细安养后,方出门,进城。
这日,他在福来货行便门前站等了许久,好不易等得合适时辰,却被里头人告知主事人外出,并不在内,让他改日再来打听。
瞧来,事已有九分不成了。
陈元朝内望了望,未有多作留恋,也没立刻出城。倒寻找得一份短工,埋头苦干地做了一日,身子虽不出意外的疲乏,但好在日结银钱,挣得几十文铜板。
他将铜板收好,想着,加上前些日如此般一样挣来的和压箱底的几钱碎银,招待王伯伯夫妻,足够了。
又一日,趁着天光将明、东边日头方将露出脸来,迎着官道上绕绕晨风,陈元吸着含有泥土草木甜滋的清气,难得放缓了步伐。
他从城内西市买来鸡鸭,并一尾活蹦乱跳足有三四斤的大草鱼,用草绳穿好提住,再逛至城郊买好了几样蔬果,才脚下生风,赶回至家中跟陈伯一道在灶房忙活。
今个是邀了王伯伯夫妻,来家做客的大日子。
所谓君子远庖厨。他有些不善应对的跟在陈伯身后打着下手。一会添柴旺火,一会又洗手摘菜。
只在面对那条活蹦乱跳的、他一路提回的大草鱼时,他顿涩无比的撩袖持刀,不知该先给大草鱼斩首,还是先刮鳞剖腹时那副手足无措模样,才将他庖事愣头青的微薄功力,暴露无遗。
陈伯难得笑出了深深的眼尾纹,赶着他出去,“公子别跟我忙活了,去泡上些茶,搁院子门口望一望你王伯伯他们,等见着,也好迎他们一迎。”从来,在待客一道上,陈伯甚为讲究,连带跟着他长大的陈元于此道也是个讲究人。
陈元败北而退,自个儿站去了旁侧,给陈伯腾出了位置,口上倒也轻快应着。
他走去院子门外望了望,没瞧见人,又走回了院子,轱辘转动着麻绳从井内一桶桶打水,直把屋檐底下那口大水缸填满,才扔下水桶歇了歇。
陈家小院炊烟袅袅,院子内外飘满了饭菜香味。
王大夫夫妻到时,时已至巳正。
他俩带着徒弟卷柏携了满手滋补药材、两卷上好棉布以及城中生意最火热那家糕点铺子的糕点,并一大摞其他吃食。
“王伯伯,这、怎生是好?”眼看卷柏毫不见生,一趟趟进出他家堂屋,把王大夫夫妻手上提抱的一应东西,赶风儿似的全接了个精光,置放在了一把靠椅之上。
“什么好不好?”王大夫笑容满面,“难不成,你让我空手登门?”
“今个本就是……”是他陈家请王大夫夫妻用顿便饭、以尽感激之情,瞧来,倒让王伯伯更破费了。
“快快屋里请!”既然王伯伯夫妻有此心,陈元也没多言甚么矫情的话,只于心头暗暗记着王家夫妻的好。
进了屋,陈元忙亲手给王家三人冲泡了青茶,并陪着在堂屋说了阵子话。
王大夫娘子是个闲不住的人,轻声招呼着卷柏同去灶房做下手,有意留住陈元陪同王大夫谈些天南地北的趣事。
“不行,不行。”哪里去寻个主人坐在屋内,让客人下厨帮忙的理儿。陈元自然拦住了王大夫娘子和卷柏。
“拦着做什么?就让你伯娘去。”王大夫给卷柏使了个眼色,并轻声对妻子道:“快让陈伯也过来,咱们多年邻里都跟一家子似的,客气什么呢,随便弄几样小菜下下酒便是。倒是搁这儿畅畅快快话会子家常,才要紧。”
“你安生坐下。”对妻子说完,王大夫又转头对陈元道。
“不不不,王伯伯,可万万使不得。”陈元哪能真如了王大夫所说,那算什么待客之道?!
卷柏见王大夫又使了眼色过来,轻打了个激灵,忙给自家师傅回着‘放心’的眼神,同着自家师母一道去了灶房。
“叫你安生坐下,就只管安生坐下。怎的年岁渐长,却愈发生分客气了!”王大夫有意沉脸,说了句重话。其实这话,他也很是憋在心头有段日子了,只因陈元面皮薄、心思重,一直没敢出口。
仅仅刹那之间,屋内似乎透出着一股僵持氛围。
陈元在半惶半慌中‘安生’坐下了,且将王大夫这番话仔细品了品。
他郑重其事地想着,究竟从何时起,他似乎真的有意疏远了王大夫夫妻……难道、只因为王大夫对陈家多次不计回报的接济?而他又没脸白拿王伯伯的好处?
不。
不全是……
还该有些别的缘由。
想到此处,陈元按下了思绪,瞳光微敛、面上若无其事,装作一派泰然模样又同王大夫话起了天南地北。
直到一顿饭毕,王大夫忙顾着药堂之事,只略坐了片刻,饮过一盏茶,即起身告辞。他送着三人走出院子百来步,一直陪行至村口,等他们离去、望不见影儿了,才卸下伪装,幽幽轻叹,显露出他满怀心绪。
回至屋中。
独自揽过收拾碗碟的活计,并将家中上下收拾过一通后,他才擦过脸,迈进西屋,怔怔盯住床帐前悬坠的那块羊脂白玉麒麟玉佩。
麒麟玉莹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