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账簿道:“我瞧近来时日,不管香料巧器亦或纱罗茶瓷的采买,比起往年同时段支出,似多了许多。”
“这个我知。”江鱼审过一笔账款,收回了拨算筹的手,“那些个采办好物,俱被知府衙门并城中一些贵人们买去了。听说……大多都是为迎接那位大人物置办下的,咱们福来货行在南北各处都响当当,衙门里采货,他们够不着的,自然靠着咱们货行。”
“哪个大人物?”这样大派头。
江鱼思忖了番:“我是听各采办管事的说,当不得准,听说乃镇守平临关的一位将军。”
平临关?
陈元眼皮跳动,思绪汹涌。
这时,那些因醉酒而混浊不明险被忘却的画面,一下子清晰。他猛想起宏良托着子通似要见谁?他也素知宏良仰慕……
平临关将军?他么?
不,平临关不止一位将军,命运也绝不会再开他玩笑。
陈元如是想,但心底仍有些不安宁。
“陈先生?”在临近暮色即要散工归家时,外头一个伙计走来账房叫住陈元,“福叔让你晚走片刻,他有事交代。”
“福叔在哪?”陈元问。
“从临县运来的冰船到了,福叔正领人亲自查验,一会要押送进城呢。”
“我过去见他。”
伙计所言冰船之事陈元略略知晓些,采买冰块预支银的账正经由他手。
据说此些冰块仍乃府衙采买,且催得甚急。
渡口附近一带尚处在太阳照射下,远远地,陈元就瞧见了不停擦拭头汗的货行力夫,他们正从船上卸运冰块。
等陈元走近才知,亲自收验冰块的不止福叔还有货行话事人——张二爷。
自他到雷风渡分堂做事之日算起,这还是他初次见到张二爷。他对二人作过礼,陪着站了会子。
福叔细细看过一车冰块,道:“毕竟六月天呢,去年温冬冰块结的又不够厚,从临县拉运过来,能剩下五分之一已属不容易。”
张二爷接道:“谁说不是。”
眼见冰块卸毕,张二爷忙吩咐力夫伙计们用黑布裹住冰车,还覆盖了厚厚数层棕叶。伙计们手脚极利索,方将做完就催动马儿去到了阴处。
“你随福叔走。”张二爷似才得着空,吩咐陈元,“跟了福叔去,就只管听福叔安排,多跑多看、多揣多思总没坏处。”话罢,又对福叔道:“不耽搁了,即刻进城。”
“是不敢耽搁。”福叔一壁招呼陈元,一壁说:“张二爷惜才,在取用你时就存了栽培磨炼之心思,你要知道,他顶着得罪府衙也用你,绝非仅仅为个账房先生。今叫你跟着开开眼,也是为将来铺算。你上心些,正如张二爷所言多跑多看、多思多揣,没坏处的。张二爷很器重你。”
福叔缓缓道来。
陈元听得意外,心头更十分感激。
进城后六辆冰车分成两路,一路由张二爷亲自压阵直奔府衙冰库,另一路则是福叔带着陈元去到了一座占地甚广的园宅。
园宅正大门上有黑底烫金匾额,其上见隶书“归真”二大字。门旁两侧精甲林立,肃然森严。
货行车队没敢在园宅正门多停留,沿着长道直行到底北转,最后停在了园宅西侧小门前。
西门这头竟说不出的热闹。放眼一望,门口车水马龙。一辆辆马车并官轿整齐排列在几棵繁茂大树底下,门口往来者,更是临风地界抬得出脸面的文武官员。
瞧看,能使府城大小官员齐聚此地之人,定非凡响。
陈元若有所思。
西侧门不远处是一道下人进出的小门,福叔招呼陈元盯在车队后面,他给门子打点过,当先进内。
恰正在此时,一辆香车从他身旁驶过,晚风微掀起了香车小帘,帘内那双翦水秋瞳恰与他相撞。
蕙娘……
是蕙娘,他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