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陈元醉得一塌糊涂,钱奇也未好到哪里,仅顾彦知尚保持着几分清醒,指挥着两个跟班将人扶进马车。
马车直奔城门。
顾彦知微拧眉心,一阵阵用帕子给醉得半昏半醒的两人擦拭额头。陈元在途中吐过一回后,便安静栽倒在旁,只双手紧紧握拳不松,倒不算闹腾,能让顾彦知缓一缓气,专心对付口中胡言不断仰首捶足的钱奇。
外头扬鞭赶车的顺儿听着车内动静,不由摸了把鼻子,对小四讪讪一笑。他家公子这酒后劲,忒大了些。
“季先……”眼瞧已到陈家小院,钱奇却在顾彦知扶陈元下车时,紧抓住陈元不放,“喝…嗝再…喝……”
顾彦知有些哭笑不得,费力掰开他,一番安抚,等陈伯接过陈元,忙迅速回身将人按住。
“…等…嗝等……”钱奇又从车内探出身子,一把抓住顺儿,并将顺儿认作陈元,昏昏沉沉念道:“…忘…忘了…东西…”
顾彦知略疑惑,望向顺儿,“什么东西?”
顺儿乍然想起,拍了下脑门,“是陈相公的一个物件。”当着陈伯面,顺儿很有眼力见的点到为止。
他从车内翻出一个由锦布包裹的匣子,交到陈伯手中。在回城路上才细细的说与了顾彦知听。
陈伯扶着陈元回到屋内,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既着急又细致的打来水替他擦拭过脸庞。
十来年间,陈元这般肆意醉酒模样,连陈伯都未怎么见过。怎的好好出去,竟喝成了这样回来?他家公子向来明分寸的。
陈伯挨床坐下,替他顺背,“怎样?好受点没有?”
陈元微微睁眸,无甚力气地将头轻点,不等一个“好”字出口,方一躺平,就觉腹内翻江倒海,猛坐起来趴住床沿便是一顿吐。
“公子——”陈伯急得喉咙都上了火。
吐完后陈元虚虚抬头,指骨微拢,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陈伯略收拾了番地上狼藉,又打来凉水,浸巾拧帕,替陈元拭过唇角、净脸净手。待陈元安稳躺回去,才不甚放心的,匆匆去到灶房烧水煮粥。
临离开时,他将顺儿给的那匣子放在了陈元枕边。钱家公子醉酒都念叨之物,想必定然重要。至于内中究竟是甚,陈伯不关心。素来,他从不会擅动公子房中任何东西。
等烧好水,端了热水回去,屋中一如原样。陈元仍合眼屈膝侧躺,只那匣子被丢弃在地上。
匣子显然受到过撞击,里面东西孤零零、稍远的被撞离了匣子半步。
陈伯盯着地上之物久久未挪移视线,良久,才弯腰拾起。他从不曾想过,匣内盛的会是麒麟玉。
这玉素常是悬坠在公子床帐前的。几时辗转到了钱家公子那里?
陈伯暗叹一息,握住麒麟玉,一连串回忆便似走马灯般在他脑幕回闪。那紧紧牵住他手不放,誓要跟着他且偷偷跟了他一路的孩子,已飞速长得如今这样长身玉立了。
他轻轻抚过晶莹雪透的佩身上,那道崭新、方将摔出来的裂痕,又细瞧了阵陈元侧身瘦削的背脊,而后把玉佩挂回了床帐前。
“公子,”陈伯言语稍顿,“我烧了些热水,起来擦一擦身子,换身衣裳再躺着吧。”说罢,陈伯端住水盆放在显眼位置,置好巾帕,便出去煮醒酒茶去了。
有些往事,半分不能提,提了也是半分无用,图惹公子伤心罢了。
*
等陈元轻揉着额角起身,酒劲彻底过去已是第二日清晨。几缕亮光透进窗户,他走至窗前撑开窗,瞅了眼外头红彤太阳。
“麒麟玉……”临出门前,他略略不解地问了问陈伯。分明已经当掉之物,如何又挂回了他床帐前?
“怎了?”陈伯不知当玉一事,自然不晓陈元所问为何。他想了想道:“昨天掉在了地上,我见着,似乎摔了道裂痕。”
陈元不愿对陈伯提起当玉之事,更不想让他知道,只问:“是谁送回的,我记得……”
“公子醉得忘了?可是你落在了钱公子马车上?”
“宏良送来的?”陈元追问。他昨个醉得厉害,到这会,脑内还有些许画面混混浊浊。
陈伯道:“瞧上去钱公子不比公子醉得轻,是钱公子身边那位跟班拿给我的。”
听至此处,陈元哪能不明白。但他确确不明的是,他当到典当铺的东西怎转去了钱奇处?麒麟玉……他从未展示在人前,宏良如何得知此物是他所有?
这般疑问直到迈进福来货行,瞧见垒了半尺高的账目,才压回陈元腹内。
江鱼替陈元冲泡好一盏清茶,道:“这些账目已核过一遍,陈先生尽管抽册查看。”说着,他又指着案上另几笔账款,“这些是外头刚送进来的,还未曾看。”
陈元接过茶盏道了谢,便把刚送来的几笔账款交给江鱼初核,他轻啜了啜茶,从垒得半尺高的账目中抽出一册,并翻开相对应的账簿一一对阅。待阅过数条,发现另那位老账房周先生迟迟未到,遂问江鱼:“周先生今个告假了吗?”
江鱼拨算筹珠子的手顿了顿,“不知呢。”
“不过……”他接着道,“昨日张二爷过来了分堂,对分管香料采买的林管事发了好大一通火,隔着几间屋子都能听见。”
“这事同周先生……”
江鱼又道:“事后……我和周先生也被唤去了,还带着开春到上月前的所有账簿。许是账房这边离不开人,我过去不久,福叔就打发了我回来。周先生倒是被留下许久,回来时……”江鱼略略沉吟,“瞧着,脸色不太好。”
陈元想起看过的那一堆好坏账,翻了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