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走错了,这是去书房的路。”
闻舒闻言回神,一只迈出去的脚欲收不收,脸上还挂着几分迷茫,她盯着眼前陌生的院子和扶着自己的秋筠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她和卫怀舟已经不在清和苑了,这里是新宅。
昨夜大雪,将院子里覆盖成了白茫茫一片,今日天色稍霁,白光映世,于天地间生出了别样的光亮,入目皆是净白,这场雪仿佛扫去了一切污秽。
可是,真冷啊。
闻舒的手搂紧了汤婆子,想要捂住最后一点温热,她蹙了蹙眉,似有些自恼,“我又记错了。”
秋筠笑着和她折返回去,说道:“咱们搬来不过半个月,这个宅子又大得很,记不清路再正常不过了。”
这圣上赐的宅院,自然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地界宽阔就不必说了,这里头陈设精致,花鸟鱼树、山水顽石等物都制得巧夺天工,而且摆放得宜,意境相协。只可惜他们搬来的时候已经入冬了,那些草木大多呈枯败衰落之景,不比春日里百花争艳、众芳暄妍了。
闻舒大约是被她的话宽慰了些,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但她没有说话,只朝着前头走去。
今日是腊月初十,她要回西河祭祖。
这事卫怀舟早先便知道了,当初还因为闻舒不带着他一起回去而单方面怄过气,但是现在真的要成行了,这位大人又因公事繁忙而不得不守在兵部,此刻应该还在和同侪们为了年底的诸般琐碎之事而焦头烂额。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闻舒与秋筠终于走到了正门口。朱红大门敞开,可以看见外头停着两辆宽敞结实的马车,通身低调,并不如寻常官家小姐夫人们出行时所乘的马车华丽。
毕竟是回老家祭祖,低调一点总能避免许多麻烦。
外面道路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闻舒提着草白色暗花裙走下了台阶,到了马车跟前一看,她忽然发现守在马车边的不止弄影一个人,还有一贯跟着卫怀舟的小厮常安。
她心中狐疑顿起,借着马扎上了马车,掀开厚重的帘子一看,果然见里面坐着一个卫怀舟。
对方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正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一看见闻舒那诧异的眼神,脸上瞬间添了笑意。
闻舒放下帘子,先吩咐外头说可以走了,然后才慢慢蹭过去坐在了卫怀舟的旁边。
马车缓缓驶动,向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奔去。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了商贩们吆喝叫卖的声音,路上行人携老幼出门,有不少人都挤在小摊前挑选年货。外头的喧哗热闹与马车内的沉默相对比,显得他们之间更加冷漠奇怪了,闻舒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你不是有事吗?”
卫怀舟一挑眉,“是啊,本来是有事的,但是我一想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西河,只好多日熬至深夜,将那些烦人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闻舒拢紧了身上的月白披风,在一片柔软温暖中回想:这些日子卫怀舟确实忙得很,一回家就住在书房里,时不时还要与人议事,睡少累多,整个人都清减了些。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看了卫怀舟一眼,忽然发觉他似乎真的瘦了许多,眉目却也因此而多了几分凌厉。
“嗯,那谢谢你。”闻舒假装没听见他话里话外的“邀功之意”,忍着笑故意道。
卫怀舟叹了口气,整个人委屈得很,“哎,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劳累多日,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闻舒反问道:“我哪有不领情?”
卫怀舟狡黠一笑,“我也没有说是你不领情啊。”
闻舒:……
心虚的人总是先败下阵来,闻舒看着他“得胜”的笑容,突然有一点牙痒痒。
可是,还未等她出言相讥,卫怀舟先偏过身来,搂住了她的肩,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的怀里。刹那间,闻舒感受到独属于对方的气息压过来,似乎要将她淹没其中。
她纤长的手指忽的抓紧了手中的汤婆子,白皙的指尖都微微压出泛红的颜色。
卫怀舟的脸靠近她的额发,轻声问道:“这几日睡得可还好?”
他语气低沉,像是呢喃。
闻舒被迫靠在他的怀里,心里一时慌得很,面上却装得镇定,“嗯。”
卫怀舟忽然没了嬉笑之态,他搂着闻舒的手收紧了些,仿佛想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般。
他在害怕。
闻舒顺从地被他抱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恍如一对恩爱夫妻。卫怀舟大约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僵硬的臂膀放松了些,他闭上眼睛,将脑袋与闻舒靠在了一起。
他说:“直到现在,我每一次回想起那日我回清和苑时的场景,都会感到后怕。我把你接过来搂在怀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的离去。闻舒,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你,毕竟你我对彼此都不是那么坦诚,可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或者只是陪着你也可以。”
“这次是我腆着脸要跟来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祈求。他祈求闻舒不要事事都将他剥离在外,他希望能帮她。
闻舒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双杏眼满含柔意,“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不过是将近年关了,别说朝廷官员,就是寻常人家都会忙得很,我不愿意为了我的私事而烦你……”
面前的这个人太好,好到闻舒觉得推开他已经成了一种残忍的错误,她的心此刻像是被缱绻暖意所包围,让她再不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卫怀舟一本正经地打断她,“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该互相扶持,哪有什么烦不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