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代其子程婴立此休书,其妻怀德,无妇无德,忤逆长辈……遂即刻逐出门去,恐后无凭,立此文书。”
冰冷的声线,逐一念出。
“哈——”
全篇满是污蔑之言,可怀德不在乎。
凌迟的痛,满腔满身的恨和憎,混着无尽的酸涩,都倒流回心中。
此刻,心脏重重的跳动了一次。
终于……
怀德手里攥着休书。
笑意和眼泪混着在脸上滂沱展开,是心愿得成,是释然心酸。
她颤抖着,笑了出来,脊背拉扯着红丝渗出,像是一张紧绷泣血的弦。
这抹怅惘的笑落在李昀眼中,极为刺眼。
上面的文字被程老爷涂改过,一看就是在羞辱指责她。为何这个女子是如此反应?
李昀陡然站起了身。
脑海中,快速回转了她在呈堂证供时的话语和表情。
所有的回话都滴水不漏。
不对!
太过于滴水不漏,不是未卜先知,就是算无遗策。
李昀意识到,这个女人骗了他。至少骗了一部分,那个男子求色心切落入了她的陷阱,她真正的目的是脱离她的婆家。
真是好谋划,自己也成了她计算里的一环。
李昀退开两步,看着杖行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
她紧紧攥着那张轻薄的纸,忍耐到了最后。
直到凌风收了手,禀道:“世子,三十杖行刑结束。”
李昀挥挥手让凌风退下。
本来跟在不远处的冯玉早在行刑的途中就晕了过去,溺便一地,只得拖了出去。
场地上只留下李昀和怀德。
李昀看着微微喘气的女子,想起了自己在牧草上猎杀过的野兔。中了箭兔子,残喘着,还要不停地挣扎,企图逃出生天。
殊不知,只会加快死亡。
不知天高地厚,大胆妄为,注定是要死的。
他冷冷道:“杖行结束,你自由了。”
捆缚手脚的缰绳被解了去。怀德用了力挪动着身子,让自己的胸腔充进了气,才能勉强说出一句。
“谢大人。”
“为何谢我?”
“大人……”
怀德斟酌的话,她在这一刻不知道说些什么,本来就是自己算计了一切。
等了片刻,空中传来她的回答,“是个好官。”
“你不必将好听的话都镶在我身上。这条命,是你自己,舍得一身剐蹚出来的。”
“扭转乾坤,洗涮冤情,惩恶扬善,那是戏本子演出来。你都不信,何来信我会救你?”
李昀说完抿紧了嘴,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多了。
只是萍水一面的女子,今日救下她,是自己偶发的善心。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这等豁得出去的女子,出身在乡野之下,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已经耽搁太久了,李昀转身朝祠堂外走去。
“我们走。”
怀德在混沌之中,没有回头,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这个和自己隔着云端的天潢贵胄,也就是此生一面的关系。
字墨未干的休书被她攥在手中。
良久,空荡的后堂里,传出一声自言自语,“你怎知我不信?”
天地间自有公理,不然为何自己会重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