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忧心叶湘怡的腿伤会坏了计划,吴氏走时不忘让身旁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将人连夜送去大夫人吩咐奴仆收拾好的浮华院里。
还差了丫鬟跑去府医那,道是二位表姑娘初至临安水土不服,要开上几贴药管上几日。
南栖看向她纤细若青葱,但软白之间布着点点红肿冻疮坏了美意的指尖。
上头还残留着余温。
姨母离开前拉着她的手,徐娘之姿保养得宜的面上不见几道褶皱。
多年养尊处优的眸中含着泪花,微微浑浊的瞳仁中倒映的满满皆是她的身影:“栖姐儿,可怜的孩子。湘姐儿下手也没个轻重,待会儿姨母差人送来玉脂膏,日日用定会不留疤痕。”
如母亲般关切的询问令人自发想沉溺其中。
南栖拿起八宝玲珑攒盒旁巧儿刚刚送来的玉脂膏,羊脂玉般细腻无暇的玉瓶,上雕了龙凤呈祥云纹。
指尖细细摸过那瓶身,与萧二公子派人送来的疗伤秘药摆放在一起,光看外在不分上下。
玉脂,待承君恩,美人肤如玉凝脂。
南栖目光渐冷,将羊脂玉瓶丢回攒盒旁的小匣子里头。
女儿家爱俏,她不知姨母是真的关切她,忧心她留下疤痕会伤心难过。亦或是担心货贬值了,刘左副都御使心生不满。
不管是哪样,南栖都不会动摇她来兰陵公府的目的。
是否真心待她且慢慢瞧着。
吵嚷声渐息,在梅园又突遇萧二公子临时设计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好在他并未起疑。
不知是不是饮了那半盅药南栖只觉周身疲惫,脑仁有些发晕,便也不再继续装模作样虚坐着,浑身软若无骨慵懒倚于矮榻上。
除却鬓边银簪挽发,除掉湿透的罗裙后换上白棉裙周身再无饰物。
美人轻阖眸子,浓密纤长的睫羽像一把羽扇,投落小片阴影在清透细腻的芙蓉面上。
支摘窗轻晃,似有细微响动。
南栖蓦地睁开眼,隐约见得窗外一道藤紫色身影闪过,本紧闭的窗棂疑似被呼啸冬风吹的敞开大半。
“是谁!”南栖一手扶着矮榻起身娇喝道。
弯弯的柳叶眉拧起,桃花眸内泛着潋滟波光,纵是生气芙蓉面也艳似三月娇花。美人佯怒,一颦一笑若画中仙步入人间,添了些烟火色更显生动活泼。
吴氏未寻见的萧衡立于支摘窗外,任由廊上淌下厚厚的雪落满肩。
见被发现了亦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物甚,如浪荡子投壶掷于窗下矮几。
绿墨乍闻动静,挡在南栖面前瑟瑟发抖,她扭过头支吾道:“小...小姐,是不是奴婢眼花了,刚刚外头好像有人。”
她伸手搀扶着南栖,主仆二人向窗边走去。
雪落无声,寒风呼啸,点点白子顺着敞开的窗棂缝隙肆意飘扬,不一会儿便铺满不大的矮几。
一方白釉银胭脂盒左侧的银质小扣滑开,盒面打开露出里头白盈盈的香粉。待走的近了,还瞧见盒面上头一副婀娜女人像。
只着绡纱,身段玲珑。
绿墨是未经事的小丫鬟,在叶府也撞见过丫鬟小厮月夜私会。
这回,她红了脸,又气又急跺脚道:“小姐,这登徒子明摆着羞辱于您。这样花样的香粉只有花楼的女子才喜欢。”
南栖面色如常,并未因那画像感到羞赧。
她拿起那盒香粉,扑面而来馥郁的桂花浓烈之味。除此,矮几再也无多出其他东西。
这胭脂盒子仿若凭空出现般。
今夜,知道叶湘怡会来未阖上门扉,却不妨在支摘窗外被窥视。
究竟是何人,表姨母的人,亦或是草包姐姐收买的下人来恐吓她。
也不知他看见了多少。
南栖面上一白。
所幸她并无在室内更衣的习惯,沐浴在侧间的小室,室内无窗;更衣在屏风后头,贼人应当没看见多余的。
在世人眼里女子清誉大过一切。
是以,南栖才万般小心,决定攀附个位高权重之人暂时护住她。
不然,只要寻了法子污了她的清名,不入刘老爷府上除却青灯古佛伴余生也别无他法。
这样憋屈的活法叫她一条白绫绞死也是万万不愿接受的。
“小姐,那贼瞧着是跑了。如今如何是好?”绿墨扶着她,眼底忧心忡忡。
这处小院内奴仆散懒成性,夜值之人也跑到别处躲懒去了。
那贼窥视她又留下个莫名其妙的香粉盒子,想必无登堂入室之心。
明日就要搬去大夫人安排的栖迟院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南栖眉头轻轻拧起,看向屋内正中香案上摆着的一樽佛像,指尖捻过鬓边垂落的发丝道:“将那佛像搬到窗前,他若要看便让他看个够。”
正襟危坐佛像前,香火源源草芥尊(引1),在佛祖面前贼人应当没胆再偷窥,绿墨一面搬着佛像,嘴中不住叨叨。
看了一场好戏,亦大饱美人垂泪,或嗔或怒之态,萧衡因归府萧条狼狈之态全扫。
他拔了根路边枝条半死不活的枯黄细藤,就这般叼在嘴边,两手背在后头畅意无比地朝青云阁东侧的云台水榭走去。
还未进得院门去,随行的贴身小厮便从里头颠颠撞撞跑了出来,险些直直一头撞在他身上。
萧衡将眉梢挑起,伸手一拍云福的脑袋骂道:“怎的了,不是让你待在院门口看着我娘来没。这般脚底抹油的样子是有谁在背后追你啊。”
见到他,云福仿若见到了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