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数日。
这日卉秋送完东西从宁寿堂回来,正巧在路上撞见几个不知在何处当差的仆从正嚼着舌根,发了好大一通火,回来还愤愤不平地在谢泠耳边不停念叨。
谢泠无奈从手中书籍间抬起头,安抚道:“他们怎么说,也只能是嘴上说说罢了,又能妨碍到我什么呢?你这么为这群闲人说的闲话着急上火,可不是合了他们的意。”
“我……”
“又怎么啦?”竺春端着盏芸豆卷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放在了谢泠手边,诧异地看向突然闭嘴的卉秋,看向谢泠笑着问:“可是这丫头又在这儿没规矩了?”
见她眉尾一挑,作势就要抬手。谢泠笑看了眼方才还高谈论阔、如今却有些瑟缩的卉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们两人不过说些闲话罢了。”
“对了,母……姨娘那里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竺春也肃了面容,微微叹气道:“还是老样子,气血亏虚,又……有些心病郁结。只是前头那几剂吃下去没什么效用,给开了味新药。”
谢泠默然,半天微叹了口气,“我再去劝劝罢。”
“怕是无用。毕竟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我又不能去前院,替她把老爷拉去。”
谢泠淡淡道,“她这些日子总这么伤春悲秋的,自己连月子都还没出,哪能就这么拖着?”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道:“祖母不会允许她胡闹的。”
谢泠倒了杯茶,慢慢抿了一口,改了话题,说:“这府里的例菜都是吃惯了的,姨娘胃口不佳,或也有这方面的缘故。那新上的野猪鲊,肉质鲜嫩、别具风味,你送一碟去。顺便再问问茸儿,如有需要,我去寻母亲。若是有什么不足,也尽告诉我。”
“是。”
谢泠将手中书卷放下,看着外头有些灰暗的天空,起身道:“瞧这天气,怕是马上就要下雨了。不过今日虽无晴阳,却适合出行。和我去外头走走吧,有几日没动弹,这骨头都要松了。”
……
说是外出,可若要出府,却需上禀邹夫人。谢泠并不愿费这精力,便只打算在后园走走。
她拎着鱼食,循着角门、顺着连廊往湖心亭走去,却在转过回廊时才发现,其间已有捷足先登之人。
不知近日是走了什么运道,这不对头的人倒是日日往眼前撞。
谢泠顿了顿,正打算换个地儿,就见亭中谢滢的侍女吟画已眼尖地瞧见了自己这一行人,此时凑到她耳边说着什么。
谢泠心中叹气,看着转头挑衅地着自己的谢滢,面上习惯性地挂起了微笑,踱步向她走去。
瞥见她面上的表情,谢滢冷哼一声,慢步走到栏杆边上,斜睨着看她,拉长了声调:“三姐——难得见面啊。我还以为你这么忙碌“刻苦”,若不在院里学书练字,便要去哪儿献殷勤了呢!”
谢泠边反思着自己愈发幼稚的斗心,边顺着谢滢的目光看了过去,对着那丛春日久至却仍未抽枝、也不知是不是没能扛住寒冬的矮树笑了笑:“毕竟难得的好天气,让人不忍辜负啊。五妹,你之前不是说父亲另安排了课业,任务繁重、无心游玩么?今日不也同样有如此有雅兴,与我一般,在这儿闲逛了。”
谢滢噎了噎,终于正眼看向她,面色却是更臭了:“没办法,近日见了些讨人嫌的事儿,闹得我心烦,不得不出来散心。”
她凉凉道:“有些人啊,明明不招人待见,可就是能凭着不要脸,巧言令色地讨好他人,硬是上蹿下跳地丢人现眼。三姐,你说气人不气人?”
谢泠扫了眼立在一旁垂着头的谢婉,转回视线,只看向谢滢笑道:“五妹说的是。既知讨嫌,那便更当自省。这话说得不错……你我当共勉啊。”
谢滢一懵,顿时涨红了脸:“你——”
“滢儿!”
两人正说着话,都没注意后头又来了人。
只见一体态婀娜的丰腴妇人带着婢女走来,面容柔美,眼如含波。她看向谢泠,有些歉意般笑着:“三姑娘见谅。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她的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哪里的话。”谢泠微笑,“姨娘也是爱女心切。毕竟您与我姨娘不一样,五妹是您独女,多宠了些,也是应当。”
卢氏表情僵了僵:“……谢过三小姐体谅。”
她转头走向一旁面上仍有不忿的亲女,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有心情在这里胡玩?你爹爹可正等着查你的功课呢!还想不想出去了?”
“我当然要去!父亲他难得有时间!”
谢滢忙道。她有些得意地转头冲谢泠抬了抬下巴,又和自己母亲撒了会儿娇,这才兴高采烈地跟着卢姨娘离开了。
谢泠只当无事发生。
她看了眼一旁被落下的谢婉,见她绞着手中丝帕,用着几乎要把指甲压断的力道,也不愿多惹事端,只道:“我在这儿已待了有些时候,这便先回去了。”
话毕,也不待看她反应,谢泠便快步离开。眼看要到直通后宅那处的拱门,却见一人从那门后转了出来,两边人一照面都是一怔。
原有些走神的蕙春倒是先反应过来,对谢泠行礼:“三小姐。”
谢泠道,“这是要去哪里?”
蕙春笑了笑:“老太太想宣少爷和六小姐了,想让奴婢去渡月园送些吃食。”说完,她想起了什么。扫看四周见无他人,蕙春犹疑片刻,还是小心道:“姨娘‘病了’,哥儿可还好呢?老太太挂心孙辈,姑娘您若有闲,不妨,带着铭哥儿来给老夫人请安……”
谢泠眉微动,笑道:“阿铭如今还没满月呢!毕竟他本就不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