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清很少能梦见那段日子。
十五六岁的时光,他攥着妹妹的手,和雷厉风行的母亲站在一起。
他们从豪华精致的别墅搬出来,第一次来到筒子楼。
这里脏乱差,盘旋交错的天线下,到处都是灰尘和随风乱飘的塑料袋。墙皮斑驳细碎,路灯柱子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
隔离效果很差,徐宴清在房间里,偶尔能听见楼上夫妻冲着对方大喊大叫,噼里啪啦震得天花板在动。
他偶尔也能撞见楼下喝醉酒的人莫名其妙打架,然后扶着墙剧烈呕吐,烟味,馊味,让这里变得更难闻。
可是没关系。他只要关上阳台门,关上窗,就能隔绝一大半的噪声和气味。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母亲祝婉慧总是怜爱地摸摸他的头,意味不明地叹气:“要是当初你们跟着徐志远,是不是就不用跟我过这么苦的生活了?”
紧接着,她又迅速摇摇头:“不行,徐志远照顾不好你们。”
徐宴清就这么看着她自己陷入了极致的矛盾之中,理智和情绪将她分裂成了两半。
但那些挣扎到最后,都归为一句话——
“阿宴,相信妈妈,妈妈一定会给你们更好的生活的。”
她抱着他,说得那么认真。徐宴清从来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假性,毕竟她从前说的话,后来都一点点实现了。
从那天以后,他看见母亲为了一两块钱开始斤斤计较,他看见七岁的妹妹懂事地卖掉自己所有的玩具,他看见自己放学做兼职补贴家用。
生活开始过得清贫而无趣,可是没有永无止境的争吵,没有摔成碎片的花瓶,没有呛到鼻尖的血腥味。
不用躲藏,不用害怕,身边只有妈妈和妹妹。那段日子,是他曾经觉得最美好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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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柠感觉于飞情绪明显不佳,他抱着胸阴着脸,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骂得最近上滑板课的学员狗血淋头。
“看我干嘛?看我能练出世界冠军啊?”
“说了多少遍不要这么滑,不要这样滑!脑子进水了吗?”
“另外一只脚干嘛?踩上去啊!不要可以剁了!”
有几个心态不好的女学员都被他骂哭,祁柠都忍不下去,给人女孩子擦着眼泪,提高了声音说:“教练,你语气能不能好点?”
“你还好意思说。”于飞冷笑,“最晚毕业就是你,专门来我这骗课程来了?”
他说话从来没有这么难听过,祁柠气的嘴唇都在抖,女学员拉了拉她:“算了,教练以前不这样,估计心情是真不好。”
祁柠:“那也不能——”
话音还没落,身旁突然落下一个身影。
祁柠转头一看,徐宴清不知道什么进来的,弯着唇角,看了眼于飞:“他还生气呢?”
祁柠点了点头:“就没停过。”
徐宴清有点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拉了个男学员过来带队,让他请其他同学吃个饭,就当他给于飞赔罪了。
几位学员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平时于飞的风评实在太好,他们一时之间也能理解。
本来事情就这么翻篇了,就于飞一个劲还在那阴阳怪气:“来我这装好人来了?”
他冷笑:“我这个教练给你当行不行?”
祁柠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教练,你是不是有病?”
于飞皮笑肉不笑:“是啊,我有病,可是我有病我也有女朋友爱我,不像某人,连妹妹都快没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得实在尴尬。
祁柠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腮帮子都鼓了鼓,下一秒,身旁的男人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他一点也不生气,很好脾气,笑意温和:“你也先去吃饭,我跟他谈谈。”
祁柠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于飞,也知道自己说不上什么,伸手在兜里掏了掏:“你伸手。”
徐宴清听话的伸出手。
祁柠把柠檬糖放在他手里就飞快地跑了。
徐宴清觉得有些好笑。
这姑娘是真的很爱分糖给他吃。
他收起来,放在口袋里,转头看向于飞。
于飞冷笑了声,走回办公室:“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他走到一半,幼稚地大声吼了一句:“绝交!我俩绝交!”
“……”
徐宴清走在他身旁,神情无奈,低声笑道:“行了,别生气了。”
“……”
“要不我给你颗糖吃?”
于飞暴躁得差点跳起来:“徐宴清!你把我当小孩哄呢?”
“好像也不能给。”徐宴清自己先反悔了,喃喃说,“小姑娘给我的,我得珍藏起来。”
“……”
于飞面无表情:“不会说话可以滚。”
徐宴清笑出来,他有椅子不坐,有点懒散地双手撑着桌沿坐上桌子,半张脸落着阳光,线条清晰干净,他脚尖抵着地,松散开口:“大飞,我想好很久了。”
于飞抬眼看他。
“莺莺跟着我妈,比跟着我要好。”
于飞:“什么歪——”
“她待在我身边,心理压力太大了。”徐宴清低头看见桌子上摆着的招财猫,懒散地垂下眼眸,“你没发现,我老惹她哭吗?”
于飞噎了一下:“那不关你事。”
“不管怎么样,很多原因都是因为我,再怎么说,我也是男生,我妈能帮她的,我不能。”
徐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