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无题
有时候会对某个突然而至的瞬间产生强烈的感激,比如她一时兴起,偷偷将洗好的照片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偶尔再傻的人也会有下意识的预感,和回光返照差不多,即便在这一瞬间里还来不及知道,此时此刻是在为多年后的一个无人之夜埋下伏笔。
非要总结,李忘年不认为这属于命运的馈赠,他讨厌这两个字。
只是人们太喜欢好消息,对''好''的追求简直到了痴之若狂的地步,于是久而久之,就会培养出对坏消息敏锐的嗅觉了。
就像凛冬来临之前会多穿衣服,事实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来、到底会不会来,但无意之中就把“天冷多加衣”挂在嘴边了。
“越来越凉了。”
冷清的办公室里,面前的人说着。
李忘年没吭声,他没有回应的习惯。
签名处的姓名栏后跟着的字迹是随手一画,轻轻松松就把五年的时间支付出去了。
合同上的字密密麻麻,他一眼也没多看。不是对人的信任,是懒得看,无所谓,随便吧。
老炮儿早习惯了他这副作风,又不是合作的第一年了。被信任的滋味不错,没人不喜欢。
他不解释,就容易被误会成这种信任。
“怎么突然想通了?”老炮儿问。
算是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了,不会铁石心肠到一点不为他着想。实话说不缺他带来的利益,即便是巨大的,但更多是惜才。
到老炮儿这个年纪,身上总有种使命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反正就是觉得必须在死之前给奋斗了一辈子的行业最后做点贡献。
估计就跟那些高呼摇滚不死的热血青年心态差不多吧,多少有至死是少年的中二病在。春蚕到死丝方尽。
小众的东西才更需要传承,最不想看有实力的后浪还没来得及拍,直接死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中间,而原因仅仅是没有渠道向世界宣告自己来了。
最他妈讨厌那些不懂装懂的人嘴里说着一些b话,什么地下的东西一辈子上不了台面,小众就该被按在地下。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李忘年没回答,只是再次确认:“不影响我做其他工作?”
“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么?”老炮儿将烟盒递到他脸前,“不过我挺好奇的,你跟我强调好几次这句话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李忘年抽出一根烟,但没放嘴里,也没点燃,“做吉他老师,驻唱之类的活儿。”
“......”老炮儿的眉毛挤到一堆,发出了跟曾几何时的张哥同样的疑问,“你这不是杀鸡用宰牛刀么?我也没亏待你吧?”合同上给他开的价格绝对不算少,曲子做出来现结钱,词也是。
卖身契是真,诚心想留他这个人也是真。
“要很多钱。”李忘年掏了根自己的烟,陪着点燃,“可能要成家了吧?”
“啊?”老炮儿手里的烟一抖,烟灰掉了,眉毛也舒展开来,“喜事儿。”
“嗯,不过要先用很多钱去处理些事情,然后再处理这件事。”李忘年觉得跟他唠嗑也不用刻意藏什么,反正他都不会放心上。
事实也的确这么发展着。
老炮儿完全沉溺在三大喜事的其中之一里,“哎,我记得你是孤儿来着吧?当初那张合同好像还是赵琴陪你签的。到时候要是用长辈出席,别不好意思张嘴,我坐主桌,绝对给你包个大的。哎对,接亲的酒店什么的,你这几年在这座城市里也没怎么逛吧?提前告诉我啊,我给你办妥......”
李忘年不太懂,为什么人们一听到这种事情就会兴奋,也不太懂这么做的必要性。不过不管是客套还是真的会这么做,也得提前拎清楚:“嗯,不过我之前被一个哥哥照顾很多?他可能会来。”
“没事儿,一般不都两个长辈么。”老炮说,“什么时候你安排我跟姑娘吃个饭。”
“再等等吧。”李忘年说。
“成,那就再等等。”老炮儿难掩笑意,颇有种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的错觉。
也不管这份羁绊他愿不愿意承认,就自顾自地回忆起来了,这似乎是喜欢伤春悲秋的大人们在孩子即将远去时必须进行的环节:“我记得我当初见着你的时候呀,你才那么一点......”
李忘年无聊地神游。
好像也没有太小吧?已经成年了。
“你坐在舞台上,抱着那么大一个吉他......”
这句绝对夸张了,就是正常的42寸标准吉他而已。
“哎对。”
李忘年以为他终于是要刨根问底关于另一半的事情,正抉择含糊过去,还是直言就是那个在舞台上敲鼓的姑娘。
结果老炮儿要问的却是:“我记得那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把梦想挂在嘴边,要么就是说自己迟早特牛逼,要么就是说自己必须当第一,怎么我印象里,这么多年没听你聊过你的梦想啊?”
梦想啊。
真是个很陌生的词语。
李忘年沉默了几秒,说了仨字:“不值钱。”
“不值钱?”老炮儿都听笑了,“那年纪,谁会考虑兜里几个钱啊,不都活在幻想里,整天觉得全天下老子最吊吗?现实是大人才会考虑的事情吧。”
凡事不用讲得太绝对。
李忘年本想这么说的,可转念一想,老炮儿活多久了,他才活多久。他明白的道理,老炮儿不可能不明白。他不明白的道理,老炮儿都有可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