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谢归荑眉心紧锁着,时不时挑起青帘看着车外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在不停地催促着车夫。
裴时戎心底猜测着府衙的情况,计量着一会儿的应对之策,但目光却未曾从谢归荑身上挪开过。
见着她将袖口紧紧攥着,裴时戎大着胆子尝试着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出言抚慰:“没事的。”
谢归荑心底慌乱,并没有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裴时戎便“得寸进尺”着将她的手握得又紧了些。
马蹄才停止了声响,车子还不曾停稳,谢归荑便抓着车框,连矮凳也不踩的那种跳下了车子。
裴时戎紧跟其后。
谢归荑前些年跟在付玠身后,整个江州寻阳的人都知道,自然是都认得的,衙役看着她急匆匆来,倒也不敢阻拦,只能任由她带着兰叶和裴时戎进了府衙的门。
兰叶虽然自幼伺候谢归荑,但依着规矩并没有跟着她进去,只是在廊下候着。
她才进了公堂,便看见谢朗玄端坐其上,半阖着眼,用手轻轻捏着鼻梁骨。
并没有在堂上见到刘氏,想是已经被安抚好,回去等消息了,毕竟她于此案来说,又算不得证人。
谢归荑匀出一息,才欲朝着谢朗玄行礼,他身边的侍从却在他耳侧提醒了两句。
谢朗玄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谢归荑,露出个颇是疲惫的笑来,等眸光一转,便看到了跟在自家女儿身侧的裴时戎,笑容瞬间消了。
裴时戎丝毫不回避的迎上他的眼光,弯了弯唇,先朝着上位的谢朗玄拱手:“晚辈时戎,见过谢都督。”
付征坐在侧位,听见他的声音,也将眼光投了过来,看着与谢归荑并肩站着,气宇轩昂的少年,不禁问出声:“你是?”
谢朗玄低了头,理了理还算整齐的衣衫,不经意间再次与裴时戎对视,却一言不发,意思便是叫他好好看看你裴时戎到底有什么能耐。
裴时戎看懂了谢朗玄的动作,眼神从他身上撤回,朝着付征轻轻颔首:“扬州都督裴怀章之子,裴时戎见过付府君。”
他这个时候抛出这层身份,也不过是希望能够更顺利地介入这件事,好将自己摘出来。
谢朗玄眸底滑过一道惊疑之色,半抬了眼,却看见他一脸从容,倒是自家女儿唇微微张着,一脸惊讶地看着裴时戎,而后转过头看着自己。
他只好轻咳一声,抬起头,朝谢归荑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朝付玠道:“是这样,裴都督前些日子来信与我,说他家的郎君在各州游历,若是到了江州,还望你我照顾一二,昨天刚到的江州。”
他特意在话尾补上一句“昨天刚到的江州”,便已是在无形中替裴时戎摘了嫌疑。
谢朗玄替他遮掩,早在裴时戎的意料之中。
看谢归荑一脸惊愕,他便知晓他那日在寻阳城外竹林中的话谢朗玄是听进去了,只是现在还是在犹豫,所以还不想让谢归荑知道他的身份。
毕竟谢家与襄阳王之间全凭借着利益连接,谢朗玄也担心若是这个时候叫谢归荑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难保不会请求与襄阳王毁约。
想到此处,裴时戎勾了勾唇,再开口时,却主动偏移了话题:“我听谢娘子说府君为前些日子的案子寝食难安的,我在扬州的时候也曾协助家父治理州务,毕竟家父膝下只有时戎一个,如若方便,我或许可以试着为两位府君分忧。”
他说地坦荡,这些话既说了他甚得裴怀章的器重,刻意提起的“只有他一个”,也是在说,扬州迟早在他手上。
按说本州的事务不应该假外人之手,但是裴时戎方才的话却让他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于是侧过目光看向谢朗玄。
谢朗玄掸了掸膝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压低声线,有意无意地提了句:“裴怀章在扬州拥兵十万。”
真凶是裴时戎的事情,在场诸人除了付征,其他人都心知肚明,谢朗玄正为此事棘手,倒不如将此事先抛给正主,探探他。
付征道:“都督您意下如何?”
谢朗玄轻轻点了点头。
谢归荑皱了皱眉,她明明记得此前阿耶并不喜欢裴时戎,但对于他是扬州都督之子一事又毫不意外,所以才任由着自己将他带回谢家?
付征抬了抬手,手下才从手边的案头上拿过案卷,便被谢归荑出言阻止了。
“付玠与孙管事的确不是自然溺水而亡。”
她本就不是正主,既然对她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危害,口头上所谓的什么清名,她并不在意,却也不能凭空将罪名挪到他人头上去。
谢归荑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孙管事这些年在我家庄子里,疏于职守,作为东家,我做主将他免职遣离,要求他将账册交到我跟前。可第二日我却迟迟没有等来,去他家寻过后,其妻刘娘子说孙管事一早便出了门,我从他账房里拿到了被他几乎毁成灰烬的账册,顺着脚印一路到了庄子里的废弃庙宇里,在那里见到了孙管事和付家郎君。”
她说到这里时,有意地看了一眼付征,付玠一大早出门,未带侍从,付征作为家主不会不知道。
再启口时,谢归荑看着明显有些为难,“此事关乎我的名节,我断然不会信口开河,也用不着这样。”
谢朗玄脸色很沉,但什么都没有说。
他先前刻意将此事压下来,倒不是为了护着裴时戎,只是担心真相一旦大白,随之而来,自己女儿的名声也就毁了,但是归荑既然主动提起了,他又怎好阻拦?
付征心里有数,于是想将堂上记事书记支下去,却叫谢归荑出言拦住了:“孙管事不敢让我看见亏缺了不少的账目,于是将账目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