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腿坐在山巅之上。
爬在那样入云高耸的高处,丝毫未曾恐惧,反而迎着初春的万里东风,敞开年轻稚嫩的胸怀,振发灵力,把他的高叫声传遍了整个陆浑山:“师姐——我最好最好的师姐——怀胭心里第一重要的——师姐——!”
沈纵颐那时正是第一次境界回落的时候,于陆浑山里外受着不知多少忽视与鄙夷。
知晓宗门的天才发了疯上山顶喊叫去了,她和千百个陆浑山弟子一样,站在山脚,仰望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告白。
他热烈随风,面庞俊秀而溢满生气。
风声呼啸,她在时紧时松的山风里走上山顶,默默牵住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如同平常般相伴下了山。
下山途中,她一直沉默,少年却叽叽喳喳地反复说:“师姐,你害羞了吗?你会不好意思吗?师姐,我是不是做得不对了?对不起,我就是看不得别人看不见你的辛苦和好。不过他们看不见是他们眼瞎,我一人看见也行,反正我一定会比师尊更厉害,然后保护好师姐,师姐师姐师姐——你理理我嘛,师姐~”
沈纵颐从拜入陆浑山伊始,从测出是废灵根伊始,从凡间到处逃出他人掌控的金丝雀变成邬道升的首席弟子伊始......就没有真快乐过。
可那天晚上,由于她的沉默,卞怀胭始终拉着她的手,并且委屈地拜托她理理她时,沈纵颐第一次难过。
由衷的难过。
她回握着少年火热的手掌,凝望着他天真烂漫又意气风发的脸。
眨眨眼就掉了颗眼泪。
眼见卞怀胭顿时慌乱不堪,着急想为她擦泪,却又颤着手指将手收回。
沈纵颐的眸光落在他克制的手上,忽然间又不再难过,也并不开心。
只是在卞怀胭看来,因为他的豪言壮语,师姐已比从前更爱护他了。
可他不知道,沈纵颐每每接受他独属于少年的炽热偏爱时,心里是一寸比一寸更阴冷。
因为她想的是,“师弟,为何你是外来者。”
是的。
卞怀胭立在山巅上向世界大声暴露他的情意时,沈纵颐认出了他的外来者身份。
于是明白他一切作为都是抱有算计她的目的在。
故而他的目的永远不会达到。
而那句认为师弟是师姐心中第一好的话,她张口就能对陆浑山所有弟子都这样说。
卞怀胭没有把持住他的算计,主动信以为真,自此便是她的手下败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她只要轻轻一碰,他就敏感惊喜得像得到了天大的好处。
沈纵颐不知道卞怀胭知不知道,他对她的算计已是彻底失败。
但当初他决定堕魔时,沈纵颐问过他原因。
她印象里最深的就是他回答时的眼神。
眼里流露出的深深的悲哀不似作假,然后对她说了一句更似是而非的话:“师姐,我很快一无所有了。”
沈纵颐作为他的师姐,对他的自甘堕落当然得很不解,也需要痛心疾首:“怀胭,当真不可挽回吗?”
卞怀胭话锋一转,说:“师姐,我知道你有个乳名叫已已。那么我在离去前,可以唤你一声已已吗?”
他紧接着就唤出声,以及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沈纵颐顺从地伏在他胸襟前时,眼神极冷。
已已是她凡间时的乳名,代表着她幸福与快乐的过往。
国破之后,她就没有过往了,也就再也不愿意有人用小名唤她。
而卞怀胭却清楚她的乳名,足以说明有暗中调查过她。
缜密如此,叫她如何信他爱他。
不过他堕魔后,沈纵颐终于有了正当理由疏远与漠视他。
时隔十年再见,她意外之后更多是厌烦。
可她的表情却存续着经年不变的温和,好像完全不会责怪他的背叛。
卞怀胭在她温暖宽宥的眸光下,无力又渴望。
他一出声,才发现现在连稳住声线都做不到。
只好微微带着颤音询问道:“师姐,我能再抱抱您吗?”
沈纵颐眼眸稍弯。
卞怀胭立即喜形于色,却在听见她的回答时,面色煞白。
“不可以哦。”
沈纵颐看着男人眼里露出被拒绝的忐忑后,便有些无奈,“怀胭如何还和从前一般莽撞,师姐的伤可承不住你的拥抱。”
卞怀胭徒劳地抱了抱虚空,方要张嘴,兀然发现师姐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刺眼的光亮。
她对着他身后,笑盈盈的,露出的眼光是与见到他时截然相反的期待:“邬弥!”
师姐竟还提高了声气,又唤了一声:“邬弥,我在这儿。”
卞怀胭这一刻是被完全排斥在外的旁观者。
他茫然若失地僵在原地,邬弥快速从他身边经过时激起了一阵清风。
卞怀胭的眼睛跟随着这阵清风,不安地看了过去。
邬弥的脸熟悉又陌生,木冷中透着一丝愚忠。
他理所当然地半蹲下身,将沈纵颐拦腰抱了起来。
而他憧憬的师姐就如此倚着他的肩膀,信任道:“邬弥,你来啦。”
邬弥低低嗯了一声,给他的主人输入大量的灵力。
卞怀胭盯着他们,一眼又一眼。
他的心脏抽痛,目光在师姐充满信任的脸上和她腰间的那只手上反复逡巡。
他的身体和他的目光一起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