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钦整夜没有合眼,天光终于释放时,他才看清窖口的方向。
昨晚他沿着窖壁爬了两圈有余,到了胡瑛放下他的位置的对面。
天只是快亮了,其实还是暗,窖口只是比窖内的黑色淡些罢了。
齐钦偏头对着窖口,那边的黑一点一点淡下去,终于有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蜡黄,双眼无神,眼下深嵌两片青影。嘴唇干得裂开了,有血丝挂在上面。
他的头发蓬乱,脸上挂着泥土,呆滞地看着窖口。
天光泛起鱼肚白,他的眼睛因为久没眨眼,干涩酸疼,泪水保护性地溢出。
眼前越来越模糊之际,一个黑影从窖口闪了进来。
“你怎么到那边去了?”胡瑛跳进来,看了看原来的地方,环视一圈,喘着粗气问。
听到胡瑛的声音,齐钦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连喊她名字的力气也没了。
他转头看向她,她放下个东西,捡起走前脱给他的棉袄,向他走过来。
胡瑛走过来,蹲在齐钦面前,把棉袄盖在他身上。
齐钦刚动了动手指,她又飞快起身走开了。
她把独轮车上的水壶取了,又走到他身边。
她打开壶盖,把水壶递给他。
齐钦看着她,她的气息还没喘匀,两块脸颊红红的,眉眼透着疲惫,嘴唇也有些苍白。
齐钦不接水壶,胡瑛自己先喝了一口,又把水壶凑到他嘴边。
这下他张口喝了。
齐钦喝完水,抬眼看着胡瑛。
齐钦的眸子透亮。胡瑛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虚,刚想站起来,就被他拽住手臂拉了回去。
她没有防备,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
还好她的另一只手迅速撑上窖壁,才没砸到他。
齐钦却不是想拉她而已,他抬手抱着她的背,把头迈入她的肩窝里。
“……胡瑛……胡瑛。”齐钦不住喊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胡瑛愣了片刻,整个人渐渐软了下来。
她也是一夜惊魂,刚才不过故作镇定罢了。
她放松下来,收回撑着窖壁的手,把下巴放在齐钦的头顶,闭上眼道:
“别怕,我回来了。”
-
胡瑛昨晚一出去,没走多远就碰见了杀手。
他们穿着平民的衣服,但是神态和动作都不像普通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往渭阳方向走去,走得越远,发现的埋伏越多。
回来时,她不小心惊动了一批埋伏的人。
灭掉那批人不算难事,但胡瑛怕引来更多人,到时候没个完,还会被跟踪。她便只能把他们引到远处去。
她绕了一夜的路,后面追来的人不但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也算胡瑛侥幸,她逃进一个村庄时,村里有户人家正办丧事。
她暗中弄出动静吓走守灵的子孙,揭开灵堂里的棺材,躺了进去。
那些杀手没找到她,往前追去了,她掀开棺材出来时,把守灵的人吓晕了。
她暗呼罪过,顺了只鸡腿溜了,回来的路上顺手在田间捕了只野兔。
“还好天冷,那尸体还没发臭。”胡瑛坐在齐钦身边说。
齐钦听她绘声绘色说完,不禁在他自己身上嗅了嗅。
胡瑛说得轻松,她没告诉齐钦,渭阳方向杀手密布,他的仇家不知撒了多密的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们。
齐钦抱了胡瑛没多久就放开了她。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正暗自懊恼,胡瑛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拍拍他的肩,起身去烤野兔。
齐钦努力平息翻涌的情绪,没发现胡瑛有些躲闪的神情。
红薯窖通风不好,胡瑛去外面烤的野兔。
捡柴时,胡瑛有些恍惚。
山坡上的柴不少,她却捡了许久才捡了一小捆。
齐钦抱着她时的温度和呼吸在耳边缠绕,任她如何分散注意都挥之不去。
这一去京城,可谓九死一生,她如何能把他安全带回……
他一言不发就把她拉进怀里,在想什么呢?
他们没钱了,郭大哥他们送的食物也不够,吃是个问题。
齐钦的肩膀其实挺厚的……
胡瑛的脸颊红起来,她干脆把柴扔了,跑到田边洗了把冷水脸。
等她烤好野兔,天已大亮。
-
胡瑛烤的兔子也一样好吃,外脆里嫩,皮香柔滑。
齐钦吃着兔肉,忍不住问她:
“你会这么多手艺,到底为何参军?”
齐钦想来觉得奇怪,这太平盛世,除了服兵役的,和实在没挣钱本事的男人,没人会去死人最多的定西军。
而胡瑛从小什么都干过,学东西极快,目前他见她使过的手艺不下七种。
她这些技能足以养活自己,却为何要去参军送命呢?
“当兵有饭吃。”胡瑛说。
齐钦看着她,眉头微皱,眼里有些不解,还有莫名的情愫。
他这样的神情,胡瑛见得不少,只是他的同情不解之外还有些心疼。
“要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胡瑛不敢多看齐钦的脸,转而看着手里的兔肉道:
“我刚出生时就被亲生爹娘遗弃了,幸好我的叫花子娘捡了我。我娘把我养到八岁就死了。有一年冬天太冷了,卖炭翁都不出门。地里的粮食早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