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少年因为功课未完成要先行离开。姜冶白还想接着叫人来继续打牌,被众人劝止。
大家在梅花居用宴,姜冶白请了京城珍肴居的主厨进来做膳食。
珍肴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食肆,闻名而至的顾客络绎不绝,店家为历代的文人墨客,王公贵族都服务过。
七张案几摆放在梅花居的厅中两侧,中间留出一条过道来,方便珍肴居的侍女上菜收碟。最上方是一位歌伎在抚琴奏乐。
每人各坐一张案几,案几上搁放着碗筷,筷枕用象牙做成的。
随着琴声渐起,一位位侍女也开始上菜。
第一道是流水笋尖。只有小小的两块嫩黄的笋尖,用琉璃般透丽的碗碟盛着,交错叠放在一起。穿着绿衣的侍女介绍道:“笋是扬州送来的春笋,只留下最嫩的笋尖。所用之水,是京郊的山泉水。流水笋尖,食之有清泉回甘。”
众人用过后,侍女们跪身把装‘流水笋尖’的琉璃碟撤走。接着上了一道薄炙肉脍,肉泽油滑,纹路细腻,入口如奶油醇厚。
“这道肉脍用的是生长在辽国草原的和牛,珍肴居在和牛长大之后将其运回京城,当日宰杀。后薄炙而成,保证其鲜度。”
而后又上了一道,鲍汁卤鸭掌。这道鹅掌肉质弹牙有嚼劲,瞧着也不是多稀奇。只是听着绿衣侍女娓娓道来,“我们珍肴居用的是养在益州农间,四处跑动的农户鸭。这种鸭子肌肉发达,肉质紧实。宰杀鸭子前,会把它们的翅膀和脚绑起来,将其倒吊三天三夜。等到主厨做鹅掌时,我们将烫水倒灌进它们的胃中,直至充血。这时再宰杀,能最大程度地保留肉质地口感。最后用秘制的鲍汁卤上几个时辰。”
“你说得好吓人!我不吃了!”南芳县主皱着眉头,顿时全无胃口,转头让伺候的侍女撤掉面前这道鲍汁卤鸭掌。
绿衣侍女行礼,“坏了小姐的食欲,是奴婢的错。”
接下来绿衣侍女便不再仔细描述了,后面陆续又上了扬蟹豆腐,佛跳墙,最后上了冰镇厚乳酪,从姑莫运来的瓜果收尾。
宴会将尽,西夜绪捧杯饮茶,看了一眼台上弹琴的歌伎,突然发难:“我听闻淮龄的琴技一绝,不如上去为我们弹奏一曲?”
场面一时沉默。
“稷下院中乱说话的人太多。”淮龄淡淡道,“西夜小姐要注意分辨。切不可听什么信什么。”
姜冶白也插嘴道:“淮龄说得没错!”
“柏玉哥,稷下院针对淮龄的那些流言难道无法被管治吗?”姜冶白愤愤不平地问道。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如何管?”西夜柏玉慢条斯理地用绸布质地的湿帕擦了擦手。
西夜柏玉淡淡地看了一眼贵女坐姿的西夜绪。
西夜绪怕西夜柏玉察觉到什么,她竭力掩饰心中的不安,对西夜柏玉扬起温柔端庄的笑容。可是西夜柏玉不吃这一套。他收回眼神,又落在淮龄身上。
“但我愿为大家舞剑一曲。”淮龄作揖起身,她询问卷毛少年:“能否借你的剑一用?”
卷毛少年爽快地抽出剑,抛给淮龄。
淮龄稳稳接住。
“劳请改成入阵乐。”淮龄对上方弹琴的歌伎说。
歌伎停住,弱弱地说:“奴婢不会。”
“我来。”西夜柏玉起身,向歌伎走去。
“哥!”西夜绪不可置信,低低喊了一声。从小到大,西夜柏玉几乎不在人前抚琴,连她都没听过几次。怎么突然愿意给一个出身平凡的淮龄作配?
歌伎让出位置,西夜柏玉落座,先让人把古琴擦拭过一遍,自己才碰琴弦。他闭上眼,缓缓开始弹奏入阵乐。
先是不紧不慢,忽地琴音如鼓点密布,恍若有千军万马奔腾。俄而激昂紧凑起来,仿佛身陷华灯盛会,仕女起舞之中。
淮龄迎着入阵曲,持剑起舞。剑在她手中仿佛是有剑魂的。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只见她起舞中,将剑抛向斜上方,又在半空中灵活接住。忽而她背手持剑,手指夹住剑柄负在身后,在头顶飞快平行绕过一圈,将剑直直劈开。
青袖剑影,宛转柔韧。
入阵曲从高潮进入尾声,淮龄于是结束华丽繁复的剑花,她蝎步折腰,剑指一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音尽,舞毕。
子合珩京缓缓鼓起掌来。
众人也跟着叫好鼓掌。
梅花居灯火通明,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淮龄坦然地收起剑,朝西夜柏玉作揖,一如月下相遇那次。
西夜柏玉起身回到位上,他的面上依然淡漠。
只是在人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