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面色平静,轻轻开口:“陛下何出此言。自弃……我没有自弃,也没有打算弃谁而去。我只是累了。”
武皇看着他满头灰白的发,心中酸涩。
微微一顿,皇夫说:“幼时我曾听闻,一位远亲的骤失独女,一夜白头,呕血不止,不过三日便身亡了。我当时年岁小,还不信,以为是母亲讲来吓我的。……而今临镜自照,方知所言不虚。”
“胡说,你不会。”武皇低头否道,尾音不自然地颤抖。
皇夫笑了笑,道:“但愿吧。”
他的话音淡若白水,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一个面对风暴放弃了抵抗的人。这样的态度令武皇心肺坠痛,真是……难受。
咬牙盯了他许久,武皇忽然一笑,“好,好……皇夫,近来朕有件事颇为难,不如你来替朕参详一番。陈国去月便来使臣,称要为其王女求娶皇子。朕膝下仅有两位皇子……你觉得朕选谁好呢?”
皇夫瞳孔微缩,猛地转头看向她。
对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挂着一丝恼怒的笑意。
“陛下,您……咳咳……”皇夫捂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武皇大跨步走到凤榻前,伸手握住他的双肩,强行把他扳向自己,带着丝狠道:“依云虽小,但男子定婚也不在早晚。他金尊玉贵养了这些年,也该为朕解忧了。”
一股急火攻上心肺,皇夫不住地咳,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武皇抬起右手,用指腹轻轻抹去他唇边的血迹,眼神晦暗。
皇夫抬掌打开了她的手,咽下一口喉间血,瞪她道:“您当真动了这个心思?那陈国是个什么地方,你竟想让依云嫁过去。继儿才死了多久,你全忘了?!”
“朕如何不能?”武皇红着眼一笑,咬牙切齿道,“你一死,他们还有什么依仗?若你想保这两个孩子安稳,不如多活几年。朕保证,你活着一天,朕便不会将依云远嫁。”
皇夫难以置信:“你拿孩子胁迫我?”
武皇低眸看他,道:“事实而已,谈不上胁迫。”
是么……皇夫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忽然觉得悲哀。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可从没想过她会如此绝情,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孩子,那也是她的孩子,是她生的、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怎能如此无情?直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拿孩子来威胁自己!
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皇夫扭过头,凄然苦笑。
看啊,这就是他爱了二十年的人。他在这个人身边待了二十年,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她,多讽刺!
可他没什么选择余地,一如从前,他与她之间从来就是不对等的。
无论他们二人发生什么事,最后妥协的、低头的,永远都是子南玉。
胃痛如刀割,一阵阵涌上血意,皇夫都咬唇忍下,只抬起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颤声道:“风迎,别逼我恨你。”
武皇的双手暗暗攥紧,面上却笑道:“无所谓。”
皇夫猛吐了一口血,整个人伏倒在床上。
武皇痛心地望着他,伸手想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了手。武皇看着被拒绝的手,愣了片刻,忽心一横,换上一副柔和笑意,抬起双手强行捧住皇夫的脸,如视珍宝般轻触,拇指轻轻地抚上他的唇,将唇边血迹似口红般抹匀,轻声道:“南玉,朕从不玩笑。你可以赌一下。只是机会只有一次,错了,便见不到儿子了。”
“你……”皇夫面色惨白,急火攻心,白着脸抓住衣襟,一口血喷了出来。
武皇飞快扶住他,高喊:“御医!御医!”
皇夫眼前一片模糊,一滴泪顺着血滴落。
可他这次没有任由意识沉沦,反而死死地抓住衣袖,始终没有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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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夫终于撑过险关。
风临守了一夜,出了凤仪殿还未休息一会儿,便听到风德宜即将远嫁陈国的消息,登时如遭霹雳。
她定定的站在阶上,只觉天旋地转,一脚踩空,直接朝着阶下摔去。
“殿下!”
忽有一道白影闪过,风临一头撞进个单薄的怀抱,黑暗中,鼻尖处传来一阵清凉的香气,似松雪般清冽。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殿下,没事吧?”
风临抬头,果然看见了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她缓缓稳住身子,站直道:“徽仪,我没事。”
子徽仪蹙眉望她,道:“殿下熬了一夜,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不了。”风临摇头道,“我要去见母皇,我……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与陈国联姻。”
子徽仪犹豫地劝道:“殿下即便去了,恐怕也不能使圣意转圜……”
“那我也要去,我要问个究竟。”风临边说边从他身边走过,纤细的身躯在风中不住地摇摆。
子徽仪追上去,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地将其披在了风临身上,系好带子后,他轻声道:“不要勉强自己,早些回来。”
“嗯”
远处游廊下,裴自清捧着汤盅站在阴影里,目光落在那一对人身上,情绪复杂。
风临出了栖梧宫直奔紫宸殿而去,到了北皇城,轿辇未停她便听见了锦元君的哭声。
紫宸殿门外廊下,哭花了妆的锦元君跪在门前,一声声哀求,然而武皇始终没有见她。
风临路过他身边,停下了脚步,递给锦元君一方帕子。
锦元君没拿帕子,反而抓住了风临的衣袖,如同攥着一根救命稻草:“殿下、殿下!求您帮德宜说说情吧!他也是您的哥哥啊!”
他也是急疯了,才会寄希望于一个无实权的皇女。
风临叹气,将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