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落锁,像把她魂儿一起锁住了。
乾德门厚重,犹如一座越不过的高山。李书音立身桥头,盯着前方,眼神犀利。
升平殿仆从赶到,个个惴惴不安。
主子向来温和善良,从未流露出此般决绝神情。
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大发雷霆,尧相顾甚至做好了随时扣押她的准备。
谁知,她出神片刻,却平静地回转。
御书房近在眼前,新帝就在里面批阅奏折,兴许正暗中观察。
落日余晖,李书音素衣着身,背脊笔挺。径直朝升平殿走,余光都不曾沾染高台方向。
赴皇贵妃邀约,众妃嫔在列,客套寒暄。泰然自若地做好表面功夫。
戌时三刻,离席。
遣尤白等人先行回升平殿,她只带着东阳往反方向去。
避开大众,李书音直截了当地问:“这几年,尤白和明月宫接触很多?”
以前,论与公主的亲疏,尤白排第二,谁敢称第一?
听这话风,东阳内心咯噔一下,回话说:“接触过几次,但臣保证,尤白对公主忠心耿耿。”
“你和尤白打小跟着我,哪怕我虎落平阳,你们都不离不弃。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们。
我问尤白和明月宫的关系,是想请二皇子帮忙打听魏卿被发配到哪儿。
宫里人对我避之不及,后天便要启程,没有时间打探。”
“公主放心,臣会跟尤白讲清楚。”
“找到魏卿,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打点好,保障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中都。
我走后,账上的钱分作四份。庄太妃和常嬷嬷占其一,寄一份给从谦阿兄,捐一份给赈灾司,留一份分给升平殿众人。
现今,还留在升平殿的,都忠心可鉴。依实际情况分配,我信你拿捏得当。愿去其他宫当差,随他们意;若无去处,帮忙安顿好。”
事无巨细地嘱咐,半个子儿都没给自己留。
“公主……”东阳难受,“我们能等您三年,亦能再等。公主一日不回,我们一日不走。”
停下脚步,看着东阳,她道:“比起主仆,你们更像家人。北燕山迢水远,我纵有心相护,也鞭长莫及。不按我说的做,我走得不安心。”
主子倔强,认定某事,谁都无法动摇其决心。东阳强忍悲伤,点头答应。
来到前殿广场,她独自登七星桥。
站在白天待的地方,出神地远眺乾德门。
城楼上,几盏红灯笼摇摇晃晃,檐下,几只寒鸦啼叫。晚风卷过城墙,在空荡荡的广场呜咽,恐怖如斯。
斜风细雨吹动三千青丝,衣衫单薄更显伶仃孤苦。
寻常人进不来的宫,是她出不去的门。
这方天地,护她成长,也终成了囚她的牢。
依稀仿佛看见乾德门外,魏溪亭向自己拜别。残阳如血,他身子单薄,笑容可掬。
夜色中,新帝和苏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那对主仆携手半生,已近垂暮之年,看年轻人随性而为,不由得想起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新帝藏不住心事,喟叹说:“原以为入主中都,盼得父女团聚。怎想,她宁肯青灯古佛,都不愿见朕。苏福啊,如果……如果这次溪亭真的出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朕了。”
“魏郎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化险为夷。至于公主,不过被迷雾遮眼,暂时看不清罢了。待云开雾散,定能明白皇上舐犊情深。”
长叹一息,新帝道:“他二人,一个是南凉嫡公主,一个是朕倾尽心血培养的人。为了国之大计,朕不得不狠下心,推他们一把,希望他们别怪朕。”
“公主和魏郎君为生民立命,会明白皇上的苦心。”
*
翌日清晨,升平殿下人们忙忙碌碌收拾行囊。
李书音自御书房归来,命大伙儿停下。
原来,今早新帝得到消息,北燕派来迎接的骑兵团不知所踪,且南凉境内亦有势力蠢蠢欲动。安全起见,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面上,派遣一支精锐护送使团走大道,经望郡、过河鼓部,入北燕。
暗地里,李书音、苏农延、完颜矢和二十名使团成员乔装打扮成商人,从河鼓部东北边境北上。具体路线,由他们自行决定。
当然,李书音并未告知众人真相,只道是改了时间。
她单独召见东阳,说:“计划有变,我需要帮助。待我离宫,盯紧使团踪迹,沿途我会留下记号。如果真的出现意外,务必联系从谦阿兄,他答应过我的事,他知道怎么做。”
“带尤白一起吗?”
“不带。北燕使团中有位姑娘,由她负责我的起居。”
东阳见过那位侍女,名叫阿木尔,其貌不扬。做事倒挺麻溜,但性子懦弱,尤其害怕完颜矢。
恭谨地应下差事,东阳很担心。
*
半月后,北境,河鼓部戈壁滩。
夕阳西下,几簇炊烟袅袅。
使团成员围着三个篝火堆,正在瓜分烤全羊,大口闷马奶酒。
数丈远,侍女阿木尔独自温酒,和热闹格格不入。
长河边,两头骆驼痛快饮水,李书音牵着缰绳,虚眼眺望对岸。
日暮西垂,沙丘绵延,一股晚风卷起沙尘,漩成细长的龙卷风。
微风拂过帷帽白纱,她忐忑不安。
夜间穿行沙漠,绝非明智之举!
北燕也好,苏农部也罢,草原部落走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