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柔公主驾到!”
太皇太后的翠辂上端坐一位着桃粉氅衣的玲珑少女,一行人簇拥着朝华凌祁这边走来。
待走近,內侍扶着少女下车,罗毕等人对少女叩拜行礼。
惠帝有十一子,大多早年夭折。大皇子为逝去的孝义太后所出,自小立为太子。二十一岁病逝,与太子妃育有一女,名唤萧鲤。
原中都只有一位公主,是惠帝的皇妹,萧岂桓的姑母,如今尊为太主。现居于宫中能称为公主的就这一位堂柔公主,太子及太子妃仙去后,于太皇太后膝下承欢。
罗毕笑脸相迎,走近两步,说:“数九寒天的,堂柔公主怎得来这阴冷旮旯的地方?”他随后“哎呀”一声,“可是这御犯的喊叫吵着太皇太后了?”
萧鲤笑起来有两个泪窝,她余光看过奄奄一息的华凌祁,不动声色说道:“那女子可是镇北王府的二姑娘?”
罗毕回头看一眼说:“公主常年深居宫中不知前朝发生何事,镇北王长子通敌案在身,陛下盛怒,这二姑娘又在宫中骄横撒野,陛下恐冲撞太皇太后,命奴婢看着留她一口气就行。”
堂柔公主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前朝后宫之事比罗毕知多不少,萧鲤只当他不想担责。
萧鲤笑了笑,说:“西南通敌案不是未经三法司吗?禁卫们下手无轻重,姑娘家的打成这般还能留一口气也是神仙在世了。方才陛下听得皇后噩耗,悲痛万分,责难无关人等,老祖宗已差双容姑姑去西院劝过了,现下皇上已气消。通敌案还要定个子丑寅卯,二姑娘的命要好生留着的。”
罗毕“恍然”道:“你看,皇上年少气盛,最是听太皇太后的话,太后说两句有时候都要顶嘴。”他侧身弯腰说,“那依公主言,太皇太后的意思,这御犯......二姑娘该如何处置?”
萧鲤望向长道尽头,又看向地上气息微弱的华凌祁,说:“陛下不是说让她给拢州的英魂赎罪吗?陛下再审之前,拖回郡邸狱待招吧。”
日头正盛,萧鲤裹得厚实,走得急,小巧的鼻尖竟冒出汗来,她将手炉递给宫娥。
锦央宫,太皇太后的寝宫。
宫娥们服侍着萧鲤脱掉氅衣、靴子,递给她帕子净手。
“回来了。”
座上首太皇太后姜锦妩,青黛描眉,步摇簪珥,耳珰垂珠。
双容为她轻揉着肩颈,萧鲤就半跪着给她捶腿。
“老祖宗,人让带回郡邸狱了,但是被打得怕是活不成了。”
姜锦妩侧首,双容会意,领着宫娥们鱼贯而出。
“看十一皇叔的意思,镇北王世子背上这通敌罪是铁板钉钉的了,留二姑娘恐成不虞之患,老祖宗为何还要救她呢?”萧鲤看人走完,开口说。
“鲤儿,你听闻过寒木春华,水曲芙蓉吗?”姜锦妩没直接回答她的话。
萧鲤谨慎答道:“说的是镇北王三个子女各有千秋。”
“不错。”姜锦妩端起茶盏,却不喝,看着盏中茶末沉浮,“华凛阴礼仪诗乐,过人绝远。华凊顾材智高奇,经明行修 。华凌祁随华昀常驻北地,中都对她的传闻倒是不少。二姑娘擅刀,十二岁就上战场策马横枪,宰杀了悍羯圈养的狼,都说她最像镇北王。”
“这般英姿飒爽,二姑娘倒叫我好生羡慕。”萧鲤说道。
姜锦妩看着萧鲤笑了,说:“毕竟是个孩子,那二姑娘当天就突发高烧,神志不清。你如池中鲤,她似天山鹰,命里天生的秉性。在哀家身边你只管锦衣玉食无愁无忧,民间女子到你这般年纪都该成亲,过了年哀家做主给你指门亲事,不必争那一时餐饱。”
悍羯和月栎送报的契约文书,陈词恳切,中都还需派使臣前去详谈。大齐经此一役,已经看到悍羯和月栎同盟的决心,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大齐虎狼环伺,若是求得短暂四海无恙,和亲是目前快捷有效的一条路。
华昀之所以赐名镇北王,是因为他率领的边军为大齐疆土向荒北拓展了百余里,于霁州八十里外设立受降城,悍羯有四个部落在受降城完成归顺事宜。北地的铁骑是华昀一手训练出来的,专针对悍羯行军作战。
北地铁骑就是大齐给悍羯设在北方的一道坎。
华昀战死,北地的铁骑却不是谁都能统帅的。
华凊顾自小孱弱多病,军中讲究武学,不管他身份才学如何,都不是培养成继承者的最佳人选。华凌祁倒是天赋异禀骁勇善战,可她是女子,做不了统帅。
姜瞻为太尉,掌军事大权,姜锦妩贵为太皇太后,族中人更是官居高位,姜氏可谓权势滔天。
赵氏母凭子贵做了太后,没有权势,如今北地铁骑在赵家手中,单握着这支铁骑便是她在朝中最大的依仗。
萧岂桓又仓促登基,根基不稳,急需积累自己的势力来对内抗姜氏、对外攘夷狄。
赵氏或者说新帝,只能是也唯一是,将这支铁骑握在手中。
北方的盾不再固若金汤,中都就需要有余地来缓冲。
萧鲤贵为公主,和亲就是朝廷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姜锦妩明白小皇帝满腔抱负,他是有可能将这小侄女推出去求得几年的休养生息。
清水滋养的鱼儿放到荒漠去,唯有一死。
“全凭老祖宗做主,只是皇后......鲤儿之事实在急不得。”萧鲤也明白其中利害,低声说。
姜锦妩叹息道:“失火之因定要彻查,水落石出前,冷宫之事不可外宣。犒赏军士之筵,如期。”
她站起身,抚摸着瓶颈里的海石榴,说:“寒木断折,芙蓉凋谢,唯剩春华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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