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将近,宫里都在为行大傩之礼做准备,禁内卫戍巡视更加频繁。
骆祥闻被中都城里的几位旧识拉去交流郡治防务,骆煜安冬至前忙得脚不沾地,萧岂桓说让他冬至过后就任,但步兵校尉一职长久空缺,冬至是大节,讲究的都是些细微之处。这几天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与他常常吃酒的一位叫尚颜湫,邀了几次,今日才得空赴宴。
尚颜湫到没什么特别的,要说的是他爹。
尚颜湫的祖上是大齐开国功臣,世袭的异姓王爵,家里供着先祖皇帝御赐丹书白马。
这位魏其王叫尚枝枝,有什么特别的呢,特别大,特别庞大。
平时不出门,除非宫里宣他,有一回惠帝萧現心血来潮想找他谈心,六个身强体壮的武夫抬着他腿都打颤。闹出这么一场动静后,宫里再也没找过他,有什么赏赐落下来,也不必亲自去宫里谢恩。
而尚颜湫与他爹截然不同,标准的京城里富贵公子哥儿的模样,白嫩的都能揩出水来。
“恕我冒昧啊,外头寒冷你戴着手套我理解,现在室内温暖,怎得还戴着。”尚颜湫打了个嗝问道。
骆煜安的摊开手,手背朝着他的脸,又翻过来。
尚颜湫看着这手掌,百思不解。
骆煜安说:“我幼时为一口吃食,双手下过油锅,如今这手甚是可怖,你要看吗?”
尚颜湫推搡着他,说:“你比我爹厉害!”
他往酒盏里盛酒,没了准头,撒出去一半,说:“我爹除了吃没别的爱好,权势禄位花林粉阵都不稀罕。”他的酒盏喝空又去拿酒壶,“之前先帝让藩王们回封地,我爹就是馋中都的美食,我跟他说呀,咱不行把封地还给皇上,没了封地还能把咱们赶出府吗?”
尚枝枝听了尚颜湫的话,不仅封地还了,连在司隶范围的大部分私田也都上交。
连姜锦妩都说,尚家父子俩,一个饕口馋舌,一个纨绔膏粱。
祖上立下汗马功劳,除了得了魏其王的封号别的也没什么了。
“皇上让你去上林苑,这几日你在城中演练,怕是上林苑在哪都不知道。”尚颜湫神秘兮兮地说。
骆煜安听着姐儿的曲调正入神,恍惚道:“是啊,怎么?”
“要说中都我最爱跟谁玩,之前是......”尚颜湫凑到骆煜安耳边说,“华凊顾。”
骆煜安酒吃的有些多,韵湘楼里暖和,香气一阵阵,更让人头晕,忽听这名字竟没想起是谁,问道:“你跟这人都能玩?”
“不是。”尚颜湫有些急,说话大舌头,“要说他这人啊,中都城里没人不愿意跟他玩的,就连整日板着脸的延尉左平裴旻易都跟他玩,看着弱不禁风,但是学问好,脾气也好,再说他爹是异姓王,姐姐又是皇后,多的是人巴结,可惜啊......”
“你爹不也是异姓王,你也巴结?”骆煜安揶揄道。
真不愿意听华凊顾的事,一谈及他就想起骆玊满身的箭矢。
“那不一样,人家是实打实的,我们家到这辈,不一样。”尚颜湫失落地说,“唉,让我爹请旨,我也去上林苑,我现在最爱跟你玩。”
尚颜湫越说越兴奋,扔了酒杯就走,身边的小厮提着鞋子跟后边连喊带追。
骆煜安从韵湘楼出来,寒风吹面,一改醉熏。
阳离跟在身后,抱拳施礼,说:“公子,老爷回府了,寻你呢。”
骆煜安没说回,望着灯火阑珊的街道,说:“大巫呢?”
阳离迟疑道:“不在府里。”
骆煜安问:“去了何处?”
骆煜安等他答话耐心快磨没了,听到阳离说:“郡邸狱。”
“你不必跟了,我去一趟。”骆煜安上马扬鞭说道。
阳离自然不能让他自己去,脚下用力翻上屋顶追着他的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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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华凌祁依旧恹恹,没有好转。
虽说留着华凌祁的命,太医却是只来过一两回,开了续筋接骨的方子,任由她自生自灭,温茛知和哑奴束手无策,眼看着人熬不过年关了。
这天,一位蓝衣男子和一位黑袍老者凭空降临,温茛知和哑奴吓得魂都要飞了,以为黑白鬼使来捉人。
“先生莫怕,在下江客舟,断不会害她,且让我看看。”
江客舟器宇不凡,微尘不染,和破败的屋子格格不入。
温茛知来不及阻拦,他便上前半蹲查看华凌祁的伤势。
“认得我吗?”他说。
华凌祁艰难地说:“师......父......”
都道华家二姑娘擅刀,以为师从华昀,却不知另有其人。温茛知也只听华昀提及,华凌祁的师父,与平常所知的方士不同,乃修仙之士。
“师父,我......疼......”
自从被关押至今,华凌祁从未喊过“疼”。
疼对她而言,是清醒。
看到江客舟,她不想清醒了,她就是很疼。
她很喜欢吃甜食,可是华昀从来不许,就像小时候馋别人家小孩的糕点,缠着霞姿月韵的江客舟去买。
直接告诉他想要什么。
“我有法子救你,只是吃些苦头,你可愿意?”江客舟说道。
江客舟与她说过,神仙不管人间事,生人勿闯夜台门。
她如今生死未卜,意志稍有松懈便会踏进冥界的大门,江客舟说的法子断然不会是神仙的术法。
“愿。”华凌祁说。
江客舟起身对黑袍老者说:“烦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