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山大喊一声:“大宣的好儿郎们,跟我冲!”
他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了上去。紧接着,宣军便山呼海啸地冲锋上去,英勇厮杀起来。
两军的骑兵最先交汇在一起,刀枪叮当不绝于耳,时有落马惨叫之声。然后是步兵们短兵相接,手起刀落处血溅三尺。
惨叫声越来越频繁,空气中血味弥漫。
萧红玉早已肝胆俱寒。她哪里见过这样血腥又冲击的场面。看过再多史书,想象过再多次战争,也没有眼前场景的万分之一震撼。她的心脏被紧紧揪着,几乎忘记了跳动。
厮杀着的那些人,不论是宣军还是北枭军,此刻似乎都已不是活生生的人,伴随着一道道飙射的鲜血,麻木地重复着交汇,分开,再交汇,再分开。萧红玉感觉这些鲜血似乎飙到了她的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线,使她的视野里一片惨红。
唯有一个身影格外清晰。那人策马奔腾,挥舞着长刀,身姿矫健,一往无前。一袭银色的盔甲,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仿佛图腾一般,他的身影似有一种魔力,宣军的兵卒们紧紧跟在他身后,无惧生死,奋勇向前。
萧红玉无暇思考,她的眼睛也被那图腾般的身影吸引,紧紧跟随,胸中有一种恐惧之后生出的巨大勇气。她胸怀激荡,情绪交织,却难以名状。
赵赓和另三位亲兵却早已司空见惯,波澜不惊。赵赓有些欣慰:“这仗打得不错。估计北枭人最多再撑一刻钟就要撤退了。”
一位亲兵说:“陆副将军先发制人,又如此骁勇,北枭的士气还没提起来就被打压下去了。这仗必赢了。”
果然,约莫一刻钟后,北枭士气大乱,前面的兵死伤无数,后面的兵心惊胆寒,有的甚至拔腿就跑。
“撤!”北枭的大胡子将领见情势不妙,一声令下,拨马便退。
北枭兵边杀边退,陆廷山领着兵马边打边追。眼看陆廷山快要出了视线,赵赓一声高喊:“廷山,穷寇莫追!”
陆廷山放缓速度,又杀了几个撤退的北枭兵,这才调转马头,雄姿英发地驰骋而回。
紧接着就是清点战场,收缴兵器,搬运伤员。
萧红玉跟着赵赓下山。血味越发稠厚,令人作呕。
缺手断脚的伤兵被一个个抬回来,伤处触目惊心。还有脸上被砍了一刀的,血呼啦啦流个不住,红肉翻出来,令萧红玉不敢直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里,十之三四穿着宣军的盔甲。
没有受重伤的兵卒们忙碌着,剥下宣军尸体的盔甲,堆在一起,然后将尸体就地挖坑掩埋。他们的动作非常熟练,表情也很漠然,只有在偶尔发现一息尚存者时,才会欣喜万分地又喊又叫,招来更多人手将他抬回去。
直到回到驻扎的军营,陪赵赓站在他的营帐外,萧红玉感觉脑袋还是木木的。她难以想象,自己仅仅是目睹了这一切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那些真正上阵搏杀的新兵们,现在又是怎样的心情?
校尉和兵长们一一前来,向赵赓和陆廷山报告统计的死伤情况和兵器收缴情况。
萧红玉有些呆滞地听着,心里茫然地想: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倏忽之间,就变成了这些数字中毫无特别的一个……
尽管她的理智一再重复地提醒她,无需再感慨,这就是战争。可她的情绪却已乱了套,一时间调试不过来。
有个人莫名其妙地跑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吸引了她涣散的注意力。
原来是程铁志。他朝萧红玉眨了眨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萧红玉顿时心里松下不少。这个程铁志,一定是专门来找她,对她说:
看,我还活着,你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