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他走啊走,走了好久,眼前忽而亮了起来。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仰头往天,看不到太阳。
太阳呢?噢……许是落山了吧。
他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袁曳!”有人在喊他。
他四处张望,眼睛上似乎蒙了一层白布,只能看到漫天的灰白。
他无力笑笑,没有停留。
“袁曳……”那声音又出现了,他驻足倾听。
“袁曳,你究竟为何……为了我吗?不值得……的。”
是她吗?
她在哭,在为自己哭。
她……为什么要哭呢?
他想要告诉她,哭了就不好看了,他喜欢她笑盈盈的模样。
“值……得……”
手中的书陡然滑落,于淑慎扑倒在榻,颤声询问:“袁曳……是你在说话吗?”
屏住的气息在榻上之人睁眼的一刻,通畅了,她大喜过望,攥住他的手埋头痛哭,“你终于醒了,我以为……袁曳……太好了,太好了。”
干涩的眼眶溢出串串泪珠,打湿了袁曳的手背,他心脏骤缩,哑着嗓子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记得,她不喜自己,不在意自己。
他还记得,他奋不顾身替她挡下了那一剑。
所以,她是在愧疚……对吧。
“你先别说话,我去找大夫来!”莫大的欣喜涌入心间,于淑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站起来就走。
柔软的指尖自掌心溜走,袁曳失神一笑,闭目将脸偏到一边。
不出一刻,整个袁府都得知了袁曳转醒的消息。
容婉踩着快到重影的步子,直奔飞霜阁。
袁守义杵在门口呆望片时,攥住袁晏的手臂步入夜色。
张大夫是宫里太医院致仕下来的,曾是太医院的“疡医第一人”。
多年前皇帝带兵南下攻打岭南,小腿上中了一箭,那箭上涂有毒粉,一旦刺入皮肤,先是血流不止,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半个时辰后药性会随着经脉扩散,蔓延至心脏之时,那就回天乏力了。
随军医士头发都快抓没了,也没想出法子来,危急时刻,张大夫挺身而出,提出刮骨疗伤的办法来。
当年皇帝亦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话不说配合张大夫取出毒箭,刮去已经青黑的腐肉,这才保住一命。
皇帝听闻袁曳昏迷不醒,立马想起张大夫这个能人来,马不停蹄下了道旨意派孙力请他为袁曳诊治。
张大夫看过袁曳的伤势之后,不紧不慢地施了几针,并放话:不出三日,必醒。
众人听罢只觉得他是在说开玩笑,哪曾想这话竟是应验了。
张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捋着胡须,悠然道:“众位安心,二公子无虞了。”
容婉仿佛置身于梦中,懵懵道:“此话当真?您别是在说好话安慰我们?”
“此言差矣。”张大夫背起药箱,转身就走,“老夫从医数十载,断不会信口开河。”
容婉出声唤住人,“大夫,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有?”
“接下来的半个月,二公子可下地适当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免得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子。”
再三确认过袁曳确实无碍后,容婉终于放张大夫离去。
“曳儿,你转过头来,让娘好好看看你......”袁曳一直背对着众人,容碗摸不透他的心思,坐过去拉起他的手,感受着他沉静而有力的脉搏。
袁曳昏迷多日,袁守义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如刀绞一般,他背过脸用袖子拭干泪水,故作无事道:“你娘跟你说话呢,没听到么?”
袁曳鼻尖酸涩,忍住掉泪的冲动,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转过身子来,“娘,我好得很呢,您哭个什么劲啊?”
“谨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袁晏如此说,但亦展露笑颜。
容碗破涕为笑,收着力气拍了他的脑门一下,“你呀你,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娘,我还没好全呢,您把我打坏了,我可不让您啊。”袁曳视线越过容碗,停在默不作声的于淑慎身上。
容碗瞧出他的意思,稍稍用力捏捏他的手指,领着几人出去了。
袁守义心生不满,埋怨她:“我还没看几眼,你急着出来做什么?”
袁晏忍俊不禁,谨之口是心非的性子定是遗传了父亲了。
“亏你还在陛下面前得力呢,人家小两口想说句体己话还要当着你这个公爹的面说啊?”袁曳苏醒,容碗阴郁多日的心情如拨云见日一般,登时明朗了,心情一好,她就忍不住呛袁守义。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几十年的老夫妻,袁守向来都是认错的那一个。
袁晏很是识趣,找了个借口退出了这场谈话。
待他走远,容碗说:“你觉得,是谁伤了曳儿?”
袁守义顿足思虑半晌,满腹的怀疑化为一声长叹,没有正面回答:“近来朝中不太平,我怕,曳儿这回受伤,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那我们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容碗明白他的担心,太子六皇子明争暗斗多年,各自都在争取朝中大臣的支持,袁家呢,持中立态度,这无异于公开得罪了那两人。
陛下平平安安在位还好,万一哪天退位了,她袁家,怕是第一个要挨刀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袁守义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