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的冬日素来是透骨寒,沈执荑却像察觉不到一般。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最终还是走到了沈家门口。
很多年前,阿娘攀上继父,她们得以过上使奴唤婢的生活,再不需要靠卖艺维生。
嫁入县公府的前夜,也是在这里,阿娘与她促膝长谈。
劝解她陈习彧已死,而她还得活下去。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报答沈家的养育之恩。
沈执荑想,她都在李家待了五年了,就算沈家与她有恩,应该也够了吧。
她拢紧单薄的衣衫,望着沈家的门楣有些许纠结无措。
这些年她在县公府一路走过来,是为了那个二月初十的约定,也是因为阿娘的嘱托。
当年还在沈家族学念书时,阿娘便时时盼着她嫁高门。
如今她被休弃归家,阿娘定然会嫌她不争气。
“世子夫人——”
沈执荑踟蹰不前,却忽然被一道女声唤住。
阿娘房里的良玉眼尖认出了她,忙过来扶住她:“您来了怎么不派人说一声?快些进来。”
沈执荑推脱不开,只得跟着良玉回到她五年不曾回过的家。
她踏进院里,望着院中的景象觉得熟悉而陌生。
上次回沈家还是回门的时候。
犹记得当时李存陪着她,体贴入微,全无在李家的冷面相待,失礼寡情。
故而,人人都以为她得了门好婚事。
“世子夫人可还好。”沈执荑听到阿娘这样喊她有些不自在。
“我一切都好,阿娘可还好?”她小声问道。
她好想阿娘能揽她入怀,像阿娘没攀上继父、没生下阿弟前那样。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和她在寒冬透风的破屋里取暖那样。
可阿娘只是扫视了她的衣着,看到她头上无一支钗环时,阿娘忍不住皱眉,看到她身上华贵的新衣时又赞许地点头。
阿娘躲开这个问题反问道:“我给你传的话,你可都听到呢?你弟弟……”
“阿娘,”沈执荑打断母亲的话,“二郎若有志向,那就得靠自己。”
沈夫人皱眉不悦:“成儿是你亲弟弟,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多加照顾,还有谁能庇佑他?”
听到这话沈执荑反驳:“我的生身父亲不知道是谁,至于我的义父也是家主大人,而不是他沈垣。”
对于那位已经病逝的继父,沈执荑提起时没有半分怀念,只余无尽的怨恨。
倘若,沈成不是淌着母亲一半的血脉,她甚至连沈成都恨之入骨。
“你……算了,你总是这般不懂事。”沈夫人风韵犹存的脸上浮现几缕不悦,但最终还是被她压下去。
沈执荑听到母亲说她不懂事的话,心里不由泛起委屈。
小时候,两人卖唱为生时,她总是听话地帮忙揽客;阿娘生弟弟后,她也会把糖捏一路拿回家;五年前,她最终愿意嫁入沈家,也是因为阿娘以命相逼。
可现在阿娘说她不懂事。
沈夫人不知道沈执荑为什么突然沉默,她继续喋喋不休:“你在世子面前也得脸,便让世子帮你弟弟又如何?”
“他不会。”沈执荑敛去眼底的泪。
“你怎么知道?你给世子说……”
“我与他和离了。”
沈执荑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
她自暴自弃道:“不对,应该说是,世子终于厌弃我了,他休了我。”
李存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能说和离呢?她沈执荑这样卑贱的人,又怎么配谈和离呢?
得说是李存休了她才对,得说是那只飞上枝头的山鸡终于被打落才是。
沈夫人起先没有明白沈执荑的意思,怔愣片刻,她才意识到沈执荑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给我回县公府去。”沈夫人拽住沈执荑的手,拖着她就往门外去。
沈执荑盯着自己被母亲用力掐住的手,白皙的手臂泛红,痛感才渐渐明显起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人偶。
从前人偶的线是沈家控制,后来这线是县公府操控,但却从来都由不得她。
她被母亲推出门。
阿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唇开开合合:“你现在就回县公府去,我家可不敢收你一个弃妇。”
沈执荑站在门外,看着沈家的大门被合上,甚至没人给她递上一把伞。
她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许久后,在确定这扇门不会再为她打开后,她才转身走进雪里。
这不是她的家,李家也不是她的家,她没有家。
雪又纷纷扬扬下起来,轻盈的雪落在她的肩头,沈执荑盘算自己的去处,最后确定自己算是无路可去。
她想先找间客栈住下,等到明年开春的二月初十再死。
可是她却发现叶娇妍塞给她的银票不知何时掉了。
兴许是在沈家时,被母亲拖拽时掉在地上了,也可能是她这一路漫步时,被哪个摸包儿偷了。
沈执荑静静沿着南洲城的护城河走,她想去城外淑瑶家看看,淑瑶想来会愿意收留她。
淑瑶是她的陪嫁丫鬟,前两年嫁给了城外一个猎户,虽然清贫,两个人相依相扶,却也是惹人艳羡的。
可惜她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腿上似有千斤重,就连头也逐渐昏沉起来。
沈执荑怕摔进河里,摸索着走到一户人家的墙下,却又很快被驱赶。
直到她也不知道走到何处,她才终于撑不住靠墙坐下,她蜷缩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