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荑陈习彧的对面,为了不和他对视,她尽可能的坐在隔他最远的位子。
年少时,她也喜欢这般做,不过不像如今这般尴尬境地,那时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遮掩少年之间的情意。
害怕被别人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所以故意坐在离彼此最远的地方,可只要遥遥一眼,两人就能心照不宣。
“沈夫人尝尝吧,这是南州城有名的糕点,听闻沈夫人喜欢,特地命人备了。”陈习彧指着石桌上的糕点。
沈执荑看着这些颜色各异又精致非常的点心,她没有动筷,只礼貌点头:“多谢公子。”
陈习彧见沈执荑的动作也并不恼,他其实早就想到这人不会吃。不过她不吃是一回事,自己请人会面,该准备的东西都得备好。
沈执荑直言:“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便快些问吧?不然你我独处,惹人非议。”
她话里说着惹人非议,但语气却不像是害怕,倒像是不悦。
沈执荑确实是不悦,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陈习彧。
即使自己无数次强调陈习彧不是从前的他了,告诉自己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人只有自己,但她只要一看见陈习彧,早已如死水无波的内心就又会泛起涟漪。
她讨厌这般没骨气的自己,更讨厌这般不甘心的自己。
陈习彧看出了沈执荑的情绪,但他并未点破,“夫人不必这般不悦,我只是想问问夫人……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执荑觉得这话简直无聊至极,陈习彧大可以去问他的亲人、好友,他们都会告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自己算什么,两人不过两三年的交情,他就这般笃信自己会了解他吗?
陈习彧含笑看着她,眼神也像是告诉她,他确信自己知道从前的那些事一样。
也让沈执荑无法用不悦遮掩内心的慌乱。
沈执荑捏紧手帕:“你从前最爱多管闲事,整日里谁都帮,像个傻子一样。”
连叶之玄和李存的仇怨,他都要插手去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力。
说完这话,沈执荑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骂了陈习彧。
她知道那些高官贵族都是很小心眼的,虽然年少的陈习彧肯定不会在意这话,但她并不确定现在的他会不会。
沈执荑抬眼小心看过去,却没有看到陈习彧露出想象中不高兴的样子,他仍旧笑着:“夫人继续。”
“你从前和现在很像,除了声音不太一样,除了……没什么,你从前只是一介白衣,比不得如今有官职在身。”沈执荑差点说,除了现在陈习彧已经不爱她,但她并没有说出口。
陈习彧却追问道:“除了什么?”
沈执荑与他对视,她发现陈习彧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自己。几乎就是在瞬间,沈执荑忽然意识到陈习彧的意思。
陈习彧没等到沈执荑的话,他似乎并不是真的要一个回答,他起身望着院中的苍青古树:“夫人,我五年前来过一次江南。”
只是那时他病得太重,头疾时而复发,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拔剑杀了一位太医。
后来他才又从民间寻了有神医之称的乐颐。
“夫人出嫁那日南州城很热闹,我向旁人问了新娘子是谁,他们告诉我你叫沈执荑。”陈习彧直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那种感受。
彼时他尚未痊愈,总觉得自己在江南有放不下的人。
他在最不该离开上京的时候离开,并且选择了来江南。他记不得自己的从前,也记不得那个放不下的人。
他漫无目的地在南州城漫步,直到他听说沈执荑出嫁的消息,他才终于抓住那一缕熟悉的记忆。
那日,他收到了父皇驾崩的消息,也得到了那道空白的圣旨,他知道父皇是让他用来娶徐宸鸾的。有了徐家的支持,他承继帝位会轻松许多。
但他最终在圣旨上写的是沈执荑的名字。跟着他来江南的近卫早就将县公府暗中包围,他攥紧手中的剑,只要他一声令下,兵士们就会冲进李府。
可他听到别人讲了沈执荑的不容易。
“那世子夫人生父不详,小时候在太平街长大,为了口吃的能和乞丐打架……你说好不容易嫁了县公府,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习彧不是个看中荣华富贵的人,但他想沈执荑确实很不容易,而且他没有记忆。
他只记得或许他喜欢过沈执荑,那沈执荑喜欢他吗?如果她并不喜欢自己呢?
陈习彧最终默默良久,提剑离去。
隔日,他看到沈执荑和夫君琴瑟和鸣的场景,朝中也需要他这个太子回去主持大局。
那时候他确实没有如今在意沈执荑,不然……
陈习彧觉得也没有什么“不然”,他性格如此,除非当日他能如今日般在意沈执荑,又或者他能确定沈执荑过得不好。
不然就算重来千千万万次,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陈习彧叹了口气:“夫人,我今日约你前来还想再问一次。”
“你真的不愿意和离吗?”陈习彧认真看着沈执荑。
这次不比上次那般随意,沈执荑甚至有刹那都觉得眼前人与热烈真诚的少年有片刻重合。
或许,现在的陈习彧与过去的他,并非是完全割裂开的。
沈执荑正想开口却被人打断。
叶之玄拿着一堆文书进来,他看到沈执荑时眼里有些许的轻蔑。
他只不过一眼就收回目光,对陈习彧恭谨道:“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等叶之玄走了,沈执荑还在想刚才他对陈习彧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