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其他人的惊讶诧异,黎子未片刻间便已明白了赵千澜为何会首肯他。
黎子未垂眸,掩去眼中情绪,跪地谢恩。
“谢官家圣恩。”
一旁的侍女借机给温明薏递了个眼色,下巴点了点她,示意她跟随自己一起出殿。
温明薏决定快步跟上。
在路过最后一桌时,趁宾客们的目光还聚集在赵千澜与黎子未身上时,温明薏手中团扇轻轻点了点桌面,桌上杯盏顺势倾倒,酒液无声泼湿了她一大片衣裙。
随即,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众人千线般的视线。
她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身边景色,推算着皇宫图纸与路线,果然发现对方在将她带往宫门处黎家马车的方向。
她叫住对方,“这位姐姐。”
侍女转过身来看她。
温明薏浅笑着,“奴家方才在宴席上,不小心碰倒了一杯酒,泼了奴家一身。这衣裙湿了,贴着身子总归是不舒服,不知这附近可否有地方,可以让奴家换身衣服再走?”
侍女本觉得麻烦,不欲答应。但转念一想,眼前这位花魁素枕已非勾栏中人,今日入了黎小公子的眼,以后便是她攀不上的贵人。于是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将温明薏带到一间空置的偏殿,打开殿门引她进去,道:“请娘子在此稍候片刻,我去为您找一身衣服。”
温明薏点点头。“那便多谢姐姐了。”
在侍女转身的瞬间,温明薏果断拔下头上步摇,抬手便划过对方脖颈。
侍女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门外恭候多时的清平推门而入,“娘子。”
“顶替她的人找到了?”
“找了我们曾安排在冷宫附近的一个侍女,已带来了。”清平道。
温明薏接过她手中的衣裙,平静道:“你换上我这身衣服,按照她刚刚带我走的原路线,到宫门旁的黎家马车上去等我。不要惊动旁人,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若是黎子未出发之前我仍未归,你就跟随他们一起回府。”
“我必然会在他今夜来找你之前回来。”
清平抱拳道:“是。”
—
顷刻后,秋雨骤然降临。
凉风呼啸,夹杂着不断溅落的雨水。宫墙被打湿成更深的颜色,朱红底色被蕴在暗夜里。
一位小宫婢一手撑伞,提灯照路,快步朝灯火通明的宫殿走去。
她的脚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轻声道:
“娘子,素枕娘子求见。”
殿中温暖如春,灯火晕开了她肩头的雨痕。
慵懒倚在檀椅上的女子轻轻睁开眼,道:
“是那个今日入宫献舞的花魁?她来找吾作甚?”
宫婢道:“奴婢不知。但素枕说,她为您带了一份樱桃酒酿,希望能邀您同享。”
陈晓归把玩着手中的花枝的动作一怔。
“……你去请她进来。”
宫婢温顺地垂下头,得令后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一位女子提裙入内,步履缓缓。
她带着斗笠,白纱垂落,遮住了她的容貌。内着兰茗长襟,山巩下裙层叠生花,空青色细带长长垂落,外罩浅色轻纱斗篷。发尾被雨水微微打湿,轻轻贴在身上。
女子淡然而立,似若静影沉璧。
朝她微微福了福身,算作行礼。
陈晓归定了定神,道:“素枕,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明薏目光无波无澜,声线平淡。
“此等现状,娘子还是莫计较这些虚礼为好。”
闻声,似是确定了什么事实,陈晓归猝然攥紧了檀椅扶手。
温明薏点了点头,从容道:“看娘子神情,应该是已经知晓了奴家身份。”
“那么,还要烦请您屏退左右。”
陈晓归手指有些颤抖,随意拂了拂袖。
宫婢们犹豫了一瞬,最终鱼贯而出。
唯有青雪仍有些犹疑。“娘子,素枕与您素不相识,独自前来,若是对您不利……”
陈晓归加重了语气,“吾有自保的能力,出去。”
温明薏静静注视着她,目光中逐渐流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危险。
青雪又磨蹭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你究竟……”
陈晓归眉头紧皱,单刀直入。
温明薏静默片刻,抬手取下斗笠,露出面容。
陈晓归心神震颤了一下。
“你怎么……”
温明薏道:“娘子势必对奴家这些年的经历很好奇,奴家明白。但娘子不必操之过急,奴家以后会有很多时间慢慢告诉您。”
“奴家今日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陈晓归正要开口,却见温明薏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她勉强按捺住还未说出口的疑问,却见温明薏转身出袖,一枚飞镖刹那间破窗而出。
窗后灯火勾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模糊人影,极其不易被人察觉。在飞镖被掷出的瞬间,人影似乎轻轻动了动,而后消失不见。
窗纸被留下一个空洞,时不时传来簌簌的风声。
“有人偷听。”温明薏道,“娘子知道是谁,奴家便不多嘴了。”
陈晓归有些难以置信。
半晌,她道:“……你如今的身手,已经远超于我。”
“并非奴家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