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寂寂。
树梢的最后一片枯叶悄然而落,斑驳枯脆的叶片在风中悠悠转动,坠落在徐瑞的肩头。
徐府多少年未曾如此清净了?他想。
不,错了。
或许他该问,太史令,应是个什么样的官职?
徐瑞拈起肩头的枯叶,默默无语。
应该是个最该清闲的文官罢。
平日里只需按时上下朝,领着太史局修正撰写史书和天文,休沐日与三两好友小酌赋诗,外出踏青。每日督促儿子在学堂的功课,和夫人一同操心女儿的婚事,过年过节时摆一桌宴席邀亲朋同乐。最后终于在力不从心时告老还乡,静享满堂天伦之乐。
正想着,他身后却传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踩在地上堆起的枯枝上,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徐夫人将披风轻轻覆在他肩上,两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最不该,是他这般。
为贪图一时荣华,赔上全家的性命。
“府中所有人,都已经安置好了么?”
徐瑞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苍老几分。
“妾已遣散了府中下人,给了一些钱让他们南下逃命。也递了消息和银票给悦儿,她嫁入胡府,已经属于胡府之人。妾,已将她从族谱上划掉了。”徐夫人疲惫不堪,却强撑着开口。
“唯有居儿……他不愿离开。”
徐瑞愣了一瞬,转而怒道:“简直是胡闹!他不想走,想留在徐府等死吗?!”
徐夫人张了张嘴,正要接话,却听府门处传来几声轻响。
——是叩门声。
徐瑞忽然脱了力,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只是未曾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见无人应答,叩门声转而变成了撞击声。仿若滔天巨浪冲撞着似乎已经摇摇欲坠的府门,一浪高过一浪,愈加汹涌。
几息间,府门的门栓便被撞毁,门户大敞。
徐瑞颤巍巍地抬起头,只见府门处迈进一个身影,步调平稳,不急不缓。
那人着着一身流水般的空青襕衫,缀着暖白色的长玉佩,面容俊美,气质出尘。端的是一派如玉温润,风华流转。
徐瑞却似见到三更厉鬼,当下便吓得有些失神。
“徐大人这副模样,当是知道了本官前来所为何事。”
黎子未微微笑着,有礼有节。
“那便请徐大人,随本官回一趟青灯摇吧。”
“至于徐万居,他想留也好,想走也好,徐大人都不必过于担忧。”黎子未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徐瑞,衣上传来淡淡的径山茶香,语气温和。
“横竖,都是逃不掉的。”
听见儿子的名字,徐瑞略微回神,膝下一软,就要再次跪下。
“……黎大人,下官自知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本是没有脸面再和您提要求了。但下官年迈,即将赴死,我徐家三代单传,委实不能断了香火……”
“您可否,放我儿女一条生路?”
黎子未手中微微收紧,轻松便止住了徐瑞下跪的趋势。
“徐大人,你见到本官时满面心如死灰,看来陈召嵩与你透过底。你知晓本官掌管青灯摇,为官家做事,是来抓捕你的。”
“而本官既然能来徐府找你,自是奉了官家的旨意。”
他神情仍是柔和,眸中却深寒一片。
“求情这种事,与官家求才最有用。”
徐瑞正要说话,只听黎子未继续道:“事到如今,徐大人可否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他干裂嘴唇轻轻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不堪的字。“下官,与尚书省右丞陈召嵩来往甚密,助其敛财,搜刮民脂。”
“是,但不只是。”
黎子未放开了握住徐瑞小臂的那只手,语气微凉,“如今又加上一条。”
“……可下官不记得自己曾有犯过。”
“刚刚,有人以密信呈入宫中,指证陈召嵩与陈家长子陈昱官途通顺之故,是因为受了温家家主与少主提拔。”
听闻此言,徐瑞眼中苦苦挣扎的那一点火星,终于彻底熄灭。
“……竟是,与温家扯上了关系。”徐瑞苦笑着,自知此事再无回旋余地。
“那便罢了。”
—
黎子未执着一沓文书,迈入皇帝的寝殿殿门。
“官家,青灯摇已经查清陈家一事。与此事相关的人物名单,都在这了。”
他将文书放在赵千澜左侧,立在一旁等候。
赵千澜倚在床头,大病未愈的脸苍白如纸。深夜身上的剧痛让他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睡,眼下青色深重,似乎只是吊着一口气在。
他极力支撑起身体,声音微弱:“……查到陈晓归如今身在何处了吗?”
黎子未道:“还未。”
赵千澜闻言抬眼。
“这世上,竟还有你完全查不到踪迹的人?当真奇怪。”
他放下手中狼毫,翻阅刚刚送到的这一批名单。
“黎爱卿。”赵千澜抬眼,语调深不可测。
“为何少了几人?”
黎子未有些轻微的讶异。
稍后,他调整好自己的神情,道:“既然官家自己已经查过了,定是已经知晓这几人的姓名与官职。”
“那黎爱卿,为何要包庇他们?”赵千澜放下手中文书,道。
黎子未沉默须臾,斟酌道:“……判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