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番话,他料定多半受那帝姬蛊惑。
“镇国帝姬心思沉,恐另有所图,公主勿信谗言。”
李书音摇摇头。
“她告诉我,此次围城,是北燕内乱所致,非牙帐之意。她愿帮忙抵御巴图鲁之师,直到晋州大军赶到。
她还说,你救了她在乎的人,所以……”
她也救你在乎的人?
心生期待,又恐空欢喜,魏溪亭神色些微紧张,“所以?”
“所以,她也会保护好你守了多年的松县。”
李书音凝视着他,细细絮叨。
“西浑崇文,北燕尚武,楚国推贤。南凉呢?南凉重嫡!
出类拔萃也好,平庸无为也罢,只要占了嫡出身份,人人都会供着捧着。
落魄如我,逃亡路上,地方官员还会对我行叩拜大礼。
晋王入主中都,从内到外大兴改革。国力渐盛之时,面对北燕威吓,却也不得不暂时抛弃君王尊严,俯首称臣。
以前我固步自封,不懂其中道理;而今,我明白了。
江山危矣,当选贤才。
魏卿宁可放弃光明前程,窝在苍凉边陲,固防松县。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你定深爱这片土地。
和你一样,我深爱南凉。若我赴燕,能给南凉复兴争取几年光阴,我是愿意的。”
她视他作知交,袒露心扉,欲求意见和建议。
殊不知,魏七郎表面冷静,实则惊惶。刹那间,他脑袋空空如也,斟杯青梅酒,端起竹酒杯,手微微颤抖。
小饮一口,他放下杯子,努力地动动嘴角露出一丝笑。
“公主,您不是一直想见穆总兵吗?臣陪您去。我们马上走。”
天可怜见,他多害怕李书音重蹈覆辙。比起看她孤身远赴敌国,他更宁愿亲自送她去见她在乎的那个男人。
前世,五月三十,他于松县城楼,目送她只身离境。
今生,五月三十清晨,河鼓部边塞荒野,打猎归来不见她,魏溪亭几欲癫狂,以至于方寸大乱,直呼其名。
精心筹谋计算,成功避开了那个时间,明明成功了!
故而,突然听到李书音似有意图,他更慌张,更恐惧,渴求更甚。
“臣的事已经忙完,可以护送您去金州。”他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我不去金州了。”
他肉眼可见地慌乱,搜肠刮肚找理由,最后发现竟没一个借口能说服那个姑娘。
“有很多办法处理两国关系,您没必要非去不可。”
“巴图鲁之师突袭,北燕解释为内部纷争。但牙帐没有任何表示,足以说明,此乃警告。这次是松县,下次又是哪里?
南凉外强中干,大力发展需要时间。我赴燕为质,一本万利。
再者,北燕眼里,我身份摆在这里,比二姐更有威胁价值。所以他们才点名让我去当人质,不是吗?”
‘你了解过她怎么想吗?’
他比谁都了解!
无论前世今生,李书音国在首、民为先,从不负公主之使命与职责。
魏溪亭早就预想过拦不住的情况,也早就为她铺好了后路。北燕太后、苏农世子、完颜乌达……足以保障她在北燕性命无忧。
然而,真正地面对她铁了心要走的这一刻,他差点没绷住。
她已经做了决定!
魏溪亭深吸一口气。
“臣无畏马革裹尸,亦可忍辱负重,但凭公主抉择。无论公主做何决定,臣都支持。”
她举杯敬酒,道:“与卿相识,三生有幸。”
一盏饮罢。魏溪亭问:“什么时候走?”
“明早。与镇国帝姬一起,她护送我到牙帐。”
“臣去送您。”
李书音含笑婉拒:“你被流放到望郡沼泽地,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出现在晋州松县,于你不利。就不去送了。”
流放一事,可以从很多人口中得知。谁说的,他不再追究。
“沙漠遇险,幸得行商所救,送至望郡,偶遇西坞姑娘。途径松县,遭遇巴图鲁之师突袭。从始至终,升平没有见过魏卿。
黄沙镇见秦老、十三里坡见祥子、为何出现在松县,这些问题,监察御史问起,你应该都有法子应对的吧?
总之,离开中都后,你我从未见过。这是统一的口径,你要记住。”
他诧异:“公主知道臣见过师父?”
“嗯。拈花巷外,我远远地看见秦老。魏卿,再过几个时辰,我就要启程离境。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