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眼眸倏地睁大,黑澈的眼眸宛如清晨的碧波湖水,漾着粼粼波光,灵动而又带着几分试探地看向他,小声问:“你想听实话吗?”
楚晏清眉色一凝,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许是知道自己“晋王妃”的日子所剩无几了,云瑶此刻看着楚晏清,心中对他的那种敬畏之心淡却了不少。
反正以后天高海阔,他可管不着她了。
所以现在说话大胆点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云瑶眉目一挑,直接昂首数落起来:“对!我确实想走,当晋王妃属实太累了!我讨厌写字,自从当了晋王妃,我夜夜要练到很晚才能睡觉,手都磨起了茧。平日里还要背书做功课,那些东西我瞧着就头疼,可是背不出来就不能吃饭,我想吃饭,就只能一遍一遍地去死记硬背……
还有,做王妃要学好多规矩,言行举止全都要注意分寸,不得马虎半点。一会儿站容一会儿坐容,走路还得稳着身形,头上的步摇若是晃得太厉害了也不行。为了不叫旁人瞧出来闹笑话,我平日里也都只簪簪子,从不敢戴步摇之类的发饰。每次进宫我心里都特别害怕,怕太后娘娘又要给我立规矩了……”
云瑶噼里啪啦吐出一大堆抱怨的话,直把楚晏清给说怔住了。
他垂眸深思着,俊美的眉心拧出一圈圈褶皱,怔怔然:“我竟不知,你心中竟是觉着这般苦楚……”
“其实,倒也不是苦吧,就是这般被约束束缚着的感觉我不喜欢。”
云瑶眉头轻皱,耸了耸肩,脸上露出几分淡然。
她其实也没那么痛恨写字和规矩的,只是,一直被人逼着写逼着学的那种压迫感,真的很让人讨厌。
她也知道,楚晏清教她这些都是为她好,能够让她稳坐在晋王妃这个位置,不至于处处受人刁难。
可是,她终究不是真的晋王妃啊!
之前是有契约在身,她不得不照做,努力地去替他稳住晋王妃的颜面。可如今,她既是要走了,也自该过回山鸡该有的生活。
山鸡就是山鸡,是不可能因着一时的假扮就能彻底变成凤凰的。
她与他之间,终是有着云泥之别。他就如那高悬于空的皎皎明月,而她不过是一汪池水里的小鱼小虾,靠着镜花水月接近了他一时,但终究还是繁华一梦。梦醒了,一切就都没了。
所以,她此刻就算多留些时日又能如何?留得了一时,也留不了一辈子。
人心本就贪婪,越是尝过一丝甜头后就越发想要得到更多。云瑶不想作茧自缚,助长自己的贪欲。
夜色融融,屋内的残烛越来越短,只剩下半指的高度。烛芯燃烧炸开的噼啪声在屋内浅浅回荡,给静谧的夜晚带来了一点助兴。
云瑶想通后,心境开阔了不少,此刻再低头看着桌上那写得歪歪扭扭的“得寸进尺”,也没那么的讨厌了。
反正也没几天可待了,就让她最后再尽忠职守一下吧。
云瑶伸手执起被她撂挑子的羊毫,在砚台上轻轻掭了几下,而后便重新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
虽然字还是歪扭得不好看,但她却写得很认真。她一遍一遍地反复写着,直到写第五遍的时候,一只修长的大掌握住了她执笔的手。
云瑶盯着那只阻碍她写字的手,错愕地抬起头来。
身旁,楚晏清俊朗的脸上神色凝结,看起来还是那种愁绪交杂的深沉模样。
他轻抿着嘴角,轻轻剥开云瑶握笔的指节,从她手中将笔取下,放在了笔搁上。
“去歇息吧,无需再写了。”
那轻柔的声音听得云瑶眸光顿时一滞,眼中满是震撼,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楚晏清,愣了半晌也只问出一句:“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楚晏清眼睫轻垂,脸上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无事。”
“云瑶,从今以后,你都无需再被逼着写字了。”
云瑶:“?!!”
楚晏清突然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把云瑶再一次给震惊到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双眸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生怕他是在说胡话。
幽暗的烛光在他的眼中摇摆,衬得他一双眸子格外的清亮,如星辰般璀璨耀眼,这样的眼神绝不是在犯傻。
云瑶还在琢磨不透时,楚晏清突然直接伸手将她从座椅上扶了起来。
紧接着,他喊来下人,命人将这张小矮方桌连同上面的笔墨纸砚全都叫下人给搬走了。
桌子搬走后,屋内明显空旷了些。
云瑶还处在震惊之中,楚晏清则牵着她一路走到床边,点头示意她睡觉。
云瑶在他的注视下,浑浑噩噩地脱了鞋子钻进被褥里。楚晏清见她躺下后,方才从另一边也坐到床上来。
他们的床是两张床拼接而成,二人一人躺一边,中间隔着四五个人的距离。哪怕半夜有人翻身过来,也不会翻到对方的床上,而是先掉进中间的夹缝里。
不过,在外人眼里,却只知道晋王嫌床太小,为了更好的与王妃被翻红浪,才特意在家中摆了两张床榻。
云瑶躺在床上,想起楚晏清方才反常的一系列操作,此刻仍是震惊不已。尤其是,他竟然言出必行,当下就叫下人连桌子都抬走了。
他莫不是,已经打算明日就送她走了吧?
想到这个,云瑶心中下意识地一紧,但随即,她很快又欢心起来。
明日走也好,算起来她还赚了几天。
云瑶放宽心,侧过身子缓缓闭上眼睛,正要入睡,空气中突然传来楚晏清轻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