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雨就这样猫着腰转到雕窗处同他胡乱攀谈起来。
所以后来并算不得初见。
檀清溪眼眶却酸涩,始终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而这个早就死了的人——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那地方去,同他的先祖葬在一起才算了。
他怕也是这样想的——至于此处旧人不愿意留他,他就也不再赖着,索性回他的家去。
至少好叫这老夫人百年之后,也常念一念他的好。
如此,才算做好。
——
檀玉生身影渐消,终于在檀清溪伸出的之间中淋漓作碎。
他终于,再也不会惦记着那双眼睛了。
檀清溪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他察觉心中燥热已褪,指甲也同常人无异,想必是他那不怎么争气的堂祖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没有落泪,他只在几人目光中抽身去拾檀玉生埋在树下,现如今被摊开的尸骨。
崔焰按住了这青年的手指。
“你来说,他们做了什么。”他心中隐有猜测,又怕自己猜错,便只好逼着来问这知情的青年人。
少时交游,檀玉生也曾提起自己身世不同于常人。那时他们混迹市井为人鸣冤。檀玉生便总是那个以身试险的“姑娘家”。他自己也甘之如饴,说是自己有着魅惑人心的法宝,平时不便显露。
当然,他也从未失手。
崔焰自想象,从他死后,若小花心痛若刀绞,难免不会去寻他找些法子......
可裴听画会如此吗?
檀清溪的手在这力度下仍旧自如地收拾尸骨,把这包袱小心系在肩上。
他这头还未回答,顶着那老夫人皮囊的崔焰却猛然转了头,朝着侧方的小路看去。
——那伴了满院香气的幽幽小路上缓步迎来另一个人。
“祖母!!!”崔时雨睁大了眼睛,大喊道。
青丝转眼一看,知晓是这故事主人公真正来了。难怪师兄叫她插这么多香,原来起的是这样的作用。
另几人回头看,见那妇人摸样的裴夫人走过来。
——不是这被人占着身体的老态面貌,而是崔时雨幼年所记的祖母形象。
比如她向来爱着天蓝色的窄袖衣裙,掐得腰身纤细,却也不使宽袖挡着自己。只是从不会配什么碧玉,只习惯在腰上别着一颗木雕的铃铛——声音不如银铃清脆,响起来时也并不好听。但这是颗充满回忆的铃铛——后来被系在她的木杖上。
“崔焰。”她一眼就看穿自己壳子里的人,笑道,“你果然还是笨。”
——
青丝白日里在买香时听那小贩多叨了几句。许是把她当成了外地来的客人,拢着了便也愿意多唠上几句。
“姑娘怕有所不知,中元节在我春地还有另一个名称。”
“叫作什么?”
“中元中元,行的是祭奠事,是为亡人旧亲人烧香祭纸。”
“但传闻这中元当日所点柱香,竟还有引渡亡人还魂的奇用呢?”语毕,这小贩便也不再多言语,悄悄地问他们几人,“诸位信吗?”
青丝知晓中元节传闻,对这用处也当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当即便点了点头。
“信。”
于是那小贩便连连点头,说道,“如此,这中元节也被叫作中元祭。”
但引渡亡人魂魄如何困难,先得是这魂魄尚归天地,未入轮回之前。而后又念世上人身至阳儿而鬼魂属阴,得以相见又如何呢?不过是凭思两相望,各自添忧愁罢了。
而大师兄齐悠白所连,大概就是这个断面。
——他们修道之人往往被当作超脱凡尘,所作弄的也无非是在这天道之上浅添上一笔。
青丝见那二人愈走愈近,又观崔时雨涕泪两行,终于知道了这一点。
但几人又观天色,远处却已蒙蒙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