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场黑白电影,把高二那年的夏天染上了沉重的墨色。
欺凌仿佛长了脑子,专门加害在那些被校服所遮蔽、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新旧交替层层叠叠,成为了一生难以磨灭的屈辱印记。
“孤儿。”
“去死吧。”
“你***,全家都死绝最好。”
孤身一人,又如何以一敌多,她只能用最狠最脏的话回击过去。
可她的声音太小,瞬间便被他们的笑声所淹没。满腔的委屈与不甘化作极度的愤怒,却只能从牙缝里继续挤出那些无济于事的恶语,并没有任何伤害,只会引得更加肆意的哈哈大笑。
“你们听,陈默在诅咒我欸。”
“她嘴巴真脏。”
“难道只有嘴巴吗?她这个人,还有哪里是干净的?哈哈哈哈.....”
“可她骂我诶!”
“给我把她拖过来,我要撕烂她的嘴。”
头发被人用力揪起,愉快而明亮的笑声从耳边传来: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可是她哪里有再说一遍的机会,只有继续被欺凌无数遍的事实。
头被重重砸在地上的那刻,太阳穴刺痛难忍,整个脑袋仿佛就要裂成无数碎片。陈默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确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原先的那个她就这样死掉了。
......
直到回到酒店,躺在床上,陈默依旧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环绕。
她闭着眼睛试图回忆起人生里最快乐的事,以此来驱赶它们,最终却发现,她的人生中好像并没有那种东西。
她突然笑出了声,笑得停不下来。
“来啊,啊哈哈哈哈哈哈......不怕诅咒就都来找我啊!我几时怕过你们这些烂人烂鬼了!哈哈哈哈哈!”
她怔怔看着天花板中的虚无,鬼的眼神似乎变得怯懦了。
她又笑了两声,用生硬的声音对着虚空里继续吼道:“如果当年死的是我,我的鬼一定比你们恶毒一百倍,不,一千倍一万倍!我一定会天天缠着你们,时时刻刻恐吓你们,让你们夜不能寐,让你们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于鬼的所有幻象便在咒骂声中消失,虚空里只剩下她的嘶吼在回荡着。
陈默的脸上还挂着歇斯底里的笑,她一把抓过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没想到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默默?这么晚——”
“妈妈。”
喊出这两个字,陈默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我又看到鬼了......”
是的,她已经被折磨得,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
陈玉兰最珍视的人是女儿陈默。
当年生下陈默后,母女一直相依为命。陈默的性格和她年轻时一样,又刚又硬,自尊心强还吃不得亏,总为她出头打抱不平,早年间跟着她受尽了委屈。
陈玉兰知道,女儿从十五岁开始在学校遭受霸凌,可她们是最底层的穷人,陈玉兰从事的还是下九流的算命行当,她们在冬城没有靠山,她只得劝陈默闭上嘴别出头。但青春期的少女十分叛逆,挨了打回家一声不吭,陈玉兰偶尔帮她收拾晾干的衣服时,看到上面洗不掉的淡淡血迹,心里跟刀割了一样。
记得是陈默准备升上高三的那个夏天,暑假的某天她突然说,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吧。
陈玉兰懵了,她一辈子都没想过要离开故乡,但第二天陈默又说,妈妈,我不想在这念书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第三天陈默还是如此,可怜巴巴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陈玉兰终于开始认真考虑。
那年夏天冬城特别热,完全不像是北方城市,酷暑灾年总是伴随着意外,本地新闻里更是祸事连连。她记得当时还在暑假,陈默的班主任突然打来电话,一边告知期末成绩一边如数家珍般数落着陈默的缺点,还说实验中学下半年要冲省里的优秀学校,让陈玉兰用心管管陈默,别再给学校添麻烦了。
那天陈玉兰听着听着,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怎样的品性,除了那张倔强不服输的嘴,陈默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孩子,根本不是老师说的那样。于是陈玉兰心一横,在电话里告诉老师,我们家很快就要搬走了,开学前我就带陈默来办退学。
母女二人来到南方沿海的夏城,陈玉兰投奔了一个在厂里打工的远房亲戚,依旧在小街上摆摊算命,找她看运势的客户逐一飞黄腾达,算命生意也如有神助般越做越大。
后来她成了远近闻名的命理大师,也没有再结婚生子,因为陈玉兰始终觉得自己的命盘是被女儿改写的。
如果不是当年陈默执意要离开冬城,陈玉兰可能早就饿死,陈默也早就被人打死了。
可是福祸相依,这些年陈默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温柔柔,风轻云淡。但她偶尔会说起自己能看见鬼,如此一来,陈玉兰心中对女儿的亏欠之情就更重了。
在这个深夜,接到女儿的电话后,陈玉兰火速联系了离冬城最近的驱鬼大师,请他想办法保护陈默的周全。
***
两日后的一早,陈默驱车离开冬城,直到下午才从隔壁市郊外山里的一座寺庙里返回。
她从隐居在庙里的驱鬼大师那处得到了一个开光法器,是一柄小巧的、大约四厘米长、宝剑形状的桃木挂饰。
送来法器的小徒带话说,大师让她随身携带,可以阻挡邪祟之物近身。
这是母亲陈玉兰为她安排的,陈默不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