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月楼是大桑城内最高的建筑,建楼之初便有“楼高望不见”之美称,光是屋顶坡度就格外凸起,于中线位向远处眺望,整座城池全貌可尽收眼底。
黑云遮盖住大半月亮,露出弯弯一角,低头垂挂。
一人伫立顶端身姿魁梧,后背挂一皮制箭袋,画着奇特的象形文字,双手交叉于胸口,随手取下别在腰间的酒壶,仰头一饮露出脸上鲜明的刀疤。
莫夭着黑衣应约,手握灼日之箭,布鞋踩在瓦片上露出咯吱的响声,见人后取下脸上的鬼差面具。
“我还以为是谁恶作剧,原来当真是恒阳神君驾到。”
“茯辞上神。”恒阳低头,手掌上下交叠向下一按。
“神君客气了,您是长辈,茯辞可受不得这礼。”莫夭右手摊开露出灼日,幽微月光下红的格外鲜艳。
“灼日之箭可破苍穹,若要警示一支足以,神君大费神力射出两箭,偏偏有一箭还落在了我的边上,便是有意引我前来。就是不知神君特地叫来茯辞,所为何事?”
“还请上神留大桑百姓一条生路。”
他的话听来实在可笑,若不是手中这灼日威力不减,她都要怀疑是不是造假的,“为何?”
“为……一个故人。”
“故人?神君说的该不会是这大桑的国君程禄呈吧。”莫夭语气略带讽刺,见他沉默不语便主动将伤疤揭露。
“也对,几十年前神君随同主神及诸位神官大人回溯远古边境抵御魔族扩张,为未来几千年安定巩固根基。当时便是在青州设下的时空结界吧。”
“远古战场杀伐残酷,神君一箭可于众军中取主将首级,烈火蔓延百里不灭,神气之强大,堪称当世战神。”
“可惜,恶魔易除,心魔难解,众神困于心魔境,强行锁魂不得出,几乎功亏一篑。偏偏在那时,一个人族误入战场,以凡躯打开了心魔境机关,危难至此化解。而那个人,便是少年程禄呈。”
恒阳深吸一气,“上神所言不虚,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与这孩子有缘。”
“可据我所知,这个孩子,他已经死了。”
“是啊,我送的他。”恒阳说的凄凉,他那时多想带那孩子走,可他早已没有牵挂,神的手伸不进人间。
“这样一个于诸神有恩,方正持重的孩子,却因为神无法插手人间,被邪恶的人心摧毁,神君不怒吗?”莫夭自觉好像是在扮演一个反派角色,费尽心思去将所有心底的声音挖出来。
恒阳明白莫夭在说的正是他们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但人皇已成形,天地秩序定。是以主神震怒定下百年之约。
大桑建国百年,可亡。
“只是意外。世上每日都在发生意外,只是碰巧到了那孩子身上,他与我们有缘,此事才迟迟过不去。他天性纯善,这些都是他的子民,就像我们看他一样,都是舍不得的。”
“神君这话说的,可不太像当年逐鹿魔界的战神大人能说出口的话,我以为你会向天射出一箭把他们都烧了呢。另外,你又因何以为,我能帮你?”
”上神与我们不同,我们纵有神力却无权插手人间之事。上神虽为神使,却可插手人间之事。素来神使有自行处置拨乱反正之权,还请上神怜百姓疾苦,留一线生机。”
许多事总是决定容易,要改却难上加难。
“不巧了,此次行事我并无处置权。”
在恒阳的不确信下,莫夭将灼日收回掌心,右手向空中一推,一口金色大钟凭空显现,钟身经文盘绕,满是神光。
是警钟。
警钟是初创天地时,诸位真神大人为防止上界过度干涉下界事项而设置的神器,如今成了莫夭的行为锁。
凡入警钟者,若插手天书所陈之原定轨道,必受反噬。
“所以这些话神君与我说,不过徒劳。再者,便是我有处置权,也不会帮你。这是神言堂下的决定,主神大人亲自拍板。神君若是不满,直接去上界要求重开神言堂,到时候停刑的旨意下达,你便是想要我插手,我都懒得动动手指。”
“如此,我明白了。多谢上神。”
恒阳长臂一伸凝神聚力,那支原本应该插在皇宫中的灼日之箭应召而来,瞬间收入他背后的箭袋中,伸手向莫夭要取另一支箭。
莫夭反应过来,搓着手心不情不愿,“怎么说我也是替神君想了个法子,这支箭理应作为谢礼吧,神君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莫夭这个法子实际来说,于恒阳并无帮助,但他还是大度地没有计较,长辈送小辈礼也是正常,灼日在她手里并无害处,“便赠与上神了。”
“那茯辞便不客气了。”
“正巧尚有一事请上神相助。”
还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说来听听。”
“若我此番上界未有结果,诛城之日还请上神以灼日问天,以证恒阳之心。”
莫夭犹豫了,当即有种冲动要把灼日还给他,可是手心热度不散格外温暖,这支箭真当是诱人,若这么还回去还着实是舍不得啊,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以后还指不定什么样呢,先收下再说。莫夭冷冷答,“知道了。”
恒阳郑重其事再次抱拳施礼,消失在月色下。
莫夭带上面具,一人坐在屋顶,灼日漂浮在她身侧为她供暖,此处倒是个看月亮的好地方,仿佛伸手便能将它拽下来,所有黑暗下唯一的光,倾洒作被催人入睡。
居然,有人来了。
张遂终于从石画上取下灼日,烈火盘旋箭身不退,用灵草之力渡入有轻微的应和,这是神发出的,可射出这一箭意欲何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