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说得不错,这天确实是要翻了。
隔日,陈吉在傍晚回到司礼监值房,刚要进门,便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给拦住了。
“祖宗,老祖宗吩咐的,要您在这外头候着。”其中一个小太监弯着腰,面上带笑,手臂却拦在了陈吉面前。
陈吉看了他一眼,温声笑着说:“你去同老祖宗禀一声,就说我是来给他赔罪的。”
那小太监思索了一瞬,随后推门进屋,没过一会又钻了出来,替陈吉推开门道:“老祖宗请您进去。”
陈吉抬步跨过门槛,便瞧见屋内正坐着五个人,各自的桌上都放着一叠奏疏,唯有最末排中间的那位案上空空,仅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青花瓷茶盏。桌案一旁立着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一把韵竹卷云纹紫砂茶壶。
“今年这罗岕茶是真不错。”李世庆抬手拿起茶盏,品了一口茶道。
“可不是嘛,都说今年这茶是十几年来最好的,老祖宗真是好口福啦!”一旁的人赶忙笑着恭维起来。
陈吉上前一步,撩开宫服跪下,冲李世庆磕头:“儿子给干爹请安。”
李世庆没说话,也没有看他,屋内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除李世庆外的其他四个秉笔太监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其中一个甚至轻哼了一声。
陈吉用余光瞟去,那出声之人正是昨日在乾清宫外拦住嘉宁的吴海,也是目前总督东厂的办事太监。
就是不知今晚过后,他还能否继续嚣张下去。
陈吉收回目光,又冲李世庆磕了一个头:“干爹,儿子来给您赔罪来了。”
李世庆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他问:“你赔的是什么罪?”
“干爹为陛下分忧,体恤圣躬,儿子却传错了话,令长公主会错了意。”陈吉头抵着地面,声音有些闷。
“传错了话?都说你陈秉笔是最细心的人,你会传错话?”吴海冷着声道。
陈吉抬起身,没有理会吴海,再次向李世庆叩首:“干爹,今日之事确实是儿子失言,儿子罪该万死,还请干爹责罚。”
吴海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
“行了,别说了,”李世庆打断了吴海,一摆手,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接着说,“长公主殿下也是盼望陛下能早日亲政,是好心……你且起来吧。”
“儿子多谢干爹。”陈吉站起身,退到一旁,额头上已然有了淤青。
李世庆放下茶盏,展臂挥了挥衣袖坐正,环视了一圈司礼监内的几个秉笔,沉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议正事吧。”
李世庆少见地露出了阴沉的脸色,令下面几个人都忍不住矮了矮身子。
他晦暗的目光在屋内的五个秉笔太监身上一一略过,最终停留在了靠他最近的吴海脸上。
“吴海,”李世庆点名道,“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讲的吗?”
吴海顿时一惊,赶忙跪在了地上,哭嚎道:“干爹!您这是什么意思?儿子什么都没干呀!”
“什么都没干?”李世庆反问。
吴海刚要再说话,却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热茶混着碎瓷直接溅到了他身上,疼得他一个激灵,险些跳了起来。
老祖宗竟是把自己最心爱的青花瓷盏给摔了!
***
与此同时,乾清宫来人到长春宫请嘉宁过去。
嘉宁乘舆轿到了乾清宫,春竹快速地替她整理衣衫后便退到一旁,门边的小太监冲她行了一礼,随后无声地推开了殿门。
殿内正站着刘瑞,嘉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向年成行礼。
“姐姐,你坐吧。”年成面上没有什么神情。
嘉宁坐在了一旁小太监送来的椅子上,又望向年成:“不知陛下召嘉宁前来有什么事?”
“刘瑞。”年成唤了一声。
刘瑞拱手称是,随后微微侧身,对着嘉宁说:“殿下,东厂今日判了翰林院一个庶吉士死罪,罪由是奸党。但锦衣卫查下来,此人只是夸赞了一位翰林院编修的诗词。”
“你说什么?”嘉宁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只觉得这一连串话里没有一个字不荒唐,荒唐到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嘉宁转头望向年成,却见他抿着唇,仍旧不开口。
嘉宁只得蹙着眉,耐着性子一件件问下来:“是哪个庶吉士?哪个编修?诗词里写了什么?还有……”
嘉宁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处问题:“什么叫东厂判罪?那还要三法司做什么?人现在关在哪里?”
“庶吉士是隆宣二十八年的进士,名唤王觉,另一位编修是同年的状元。那首诗里写的是秋景。王觉人现下在刑部大牢,刑部正在审,但锦衣卫查下来,基本已经是定罪了。”
一时间,嘉宁只觉得有一股气直接涌上了脑门,敲打着太阳穴,令她忍不住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姐姐!”年成跑了过来,和太监一起将她扶上座椅,焦急道,“宣太医,宣太医!”
隆宣二十八年开了恩科,主考官是当时的内阁次辅贺承德。也就是说,这两人都算是贺承德的门生。
她昨日刚捡了一个贺承德的儿子回宫,今日这帮人便冲她示起威来了。
这还不是最叫她骇然的,毕竟付党胡作非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真正令她担忧的,是付党消息的灵通程度、付党与东厂的勾结,以及东厂和刑部此番竟敢肆无忌惮地藐视律法,连基本流程都不走了。
这是猖獗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
嘉宁头脑此时疼得好似刀绞。她硬撑着握住了年成的手,喘着气道:“陛下,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