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自今日晨起梳洗时就觉得有些心慌,待到常朝时便愈发觉得慌得厉害了。
她努力压抑住心口的不适,让自己维持端坐在紫檀木椅上,耳中听着下面大臣们的奏报,神思却已经飘远了去。
直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咳嗽声出现。
嘉宁微微蹙眉,看向由班末行至班前的大理寺少卿,顿时只觉得一阵头疼,心道果然是要出事,就是不知他们付党这回是想玩什么花样。
只见大理寺少卿在御前跪了下来,朗声道:“臣启陛下,近日大理寺收到罪臣贺承德家中旧奴检举,言及当年所籍没之家产并非贺府全部,剩余银两均被其子贺怀言,现任提督东厂之司礼监秉笔太监,于锦衣卫抄家前提早藏匿。故大理寺奏请陛下,重审此案,提审贺怀言。”
此言一出,嘉宁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一旁的木椅把手。她只觉那心慌感骤然加剧,好似霎时间血液倒流一般,将整颗心都给倒空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上朝时失态。丹墀下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她自第一日摄政起便给自己立下了规矩——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得不动声色——可这一规矩却在今天被打破了。
奉天门广场上一时间也没了声响。众人皆知贺怀言是东厂提督,如今若是想要提审他,那必然是要小皇帝点头才行。
嘉宁缓缓转头看向年成,想要叫他发话,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中透露出焦急与紧迫。
他们才刚刚梳理好朝中的一些人,才刚刚将至关重要的锦衣卫与东厂夺回手中,才刚刚……
嘉宁缓缓松开手,在脑海中飞速地思考对策。待想出办法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口的不适,刚准备开口,却听丹墀下又传来一声咳嗽。
她抬眼,循声望去,便见贺怀言曾经的老师、年成现任讲师之一,礼部侍郎刘绍贞走了出来。
“臣启陛下,当年庚子亏空案,是锦衣卫于抄家的日子定下之前,便一直在暗中对贺府有所看守的。因此,臣以为,贺怀言并无藏匿家财之机。”刘绍贞缓缓道。
大理寺少卿眉头一皱,刚想还口,却听刘绍贞继续道:“但今日,既然大理寺少卿言有贺府旧奴所举,那或许是他贺怀言过于狡猾也不定。且当年庚子亏空案牵涉朝臣甚广,故,臣请将贺怀言下入诏狱,由陛下亲鞫。”
嘉宁提着的一口气缓缓落下。她转而看向年成,年成亦回了她一个眼神,随后点点头,笑道:“那便依刘侍郎所言吧,锦衣卫即刻去将贺怀言压入诏狱。”
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年贺府家奴也早都被遣散四方了,若真是有证据,为何不在当年拿出来用以立功,偏偏要等到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付党不满贺怀言的所作所为,想要治一治他罢了。
若是令三司重审,保不齐他们还真能给贺怀言安上些莫须有的罪名。就算找不出罪名,那一顿严刑逼供下来,人不死也要脱十层皮。但关入诏狱就不同了,起码锦衣卫还是年成与嘉宁可控之地,这案子何时审、怎么审、谁来审,便都有了保障。
此事有了定论,刘绍贞与大理寺少卿也前后回到了班列。嘉宁往下扫了一眼,便见有不少付党官员面露忿色,但如付启云这等老狐狸却也露出了“欣慰”与“赞同”的笑容。而站在付启云身后不远处的新任兵部右侍郎余怀恩,则是将已经踏出队列的半个身子,又给缩了回去。
嘉宁心中不禁暗自发笑,只觉此人在边关军中待久了,或许尚未改过来带兵的脾气,也仍未熟悉早朝礼仪。
至于她舅舅陈越清脸上的笑容……她却有些看不出是何种意思了。
嘉宁心中暗自琢磨着陈言宗是否真的劝住了陈越清,却越想越乱,最后只好作罢。总归若是他有什么其他心思,那往后肯定也是会露出马脚来的。
奏事完毕,纠察失仪的御史同鸿胪寺先后出班,开始奏报早朝失仪的官员。其中果然便有余怀恩。
嘉宁轻笑着瞥了他一眼,待鸣鞭之后便同年成一起退离了奉天门。
“姐姐,”到了乾清宫前,年成抬头看向她,问道,“你说今日大理寺少卿为何要奏报重审庚子亏空案?”
嘉宁仰头望了望没有一丝云的蓝天,随后又看向他,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为了之前奸党案时,厂臣审了付西川,又或许是因为近日我们往朝中多添了一些新人,所以付党急了吧。”
年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可今日这事已被刘绍贞化解过去了……姐姐,你觉得他们可还会再想些其他的法子?”
嘉宁叹了口气道:“这也都是说不准的事。”
年成听后,学着她的样子也叹了口气。重重的一声“唉”,却把嘉宁给逗笑了。
她笑着宽慰年成:“陛下不必如此忧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总是会有办法的。”
年成摇了摇头:“朕只是有些害怕,怕他们再做出什么其他事来。”
嘉宁俯身牵住了他,温暖的小手被她包裹住,活像是捧了一个小手炉。她蹲下身,微微仰头看向年成双眼:“陛下不必怕,嘉宁会永远伴在陛下左右的。”
“可是……”年成皱眉看着她,杏核似的一对圆眼中充满了担忧,“姐姐,万一他们下次不再针对旁人,转而针对你了该怎么办?”
嘉宁抿唇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那陛下也不用怕,嘉宁一定会想办法重回陛下身侧的。”
年成这才终于笑了起来,他抬臂牵住嘉宁的另一只手:“姐姐,那咱们可说好了哦!不论如何,你都不能走,要永远在朕身边。”
“好,”嘉宁的目光少见地温柔起来,“那陛下也要许诺,务必要勤学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