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似雪白衣的男子从那条小巷子最后一户小院推门出来,拾阶而下时,纪妤萱策马从转角冲出,
天色将晚,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这条静谧的小巷更是数百米看不见一人,纪妤萱双手握紧缰绳,俯身贴近马背,一路疾行,十分畅快。
眼看着男子快要躲避不及,纪妤萱用力拉扯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在疾驰中突然解力,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停留数秒后落下。
还好,大家都没事。
纪妤萱没带侍从,停稳后立刻下马,查看已经倒地似惊吓过度的男子。
刘隽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连是本就绝色风华的纪妤萱都被小小惊艳了一番。
许是最后的一抹夕阳透过墙缝刚好照到男子身上,似白衣度了金凭添几分光彩,男子抬头望向她,眉宇间从惊吓皱眉到被惊艳欢喜之色完全填满。
纪妤萱后来不止一次地想到这个场景,跟话本子里一模一样,年轻男女,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互许终生。
刘隽家在距离盛京数百里的地方,比云台寺远太多太多,是纪妤萱从未去过,连想象都没法想象出来的边远贫苦小山村。
作为家中独子,祖上世辈都是农民,他从小聪慧过人,在那个小村庄里是出了名的,不少人说他将来是要考功名做大官的。
家中有三亩地,父母两人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却不让他沾染半分,只愿他能刻苦读书,假以时日出人头地,便不用再像他们一般过风吹日晒,不知明日是否会饥寒的苦日子。
所以刘隽虽然出生贫寒之家,却生得十分白净,吃穿用度也是那一片顶好的,哪怕比不过真正的富裕人家,却也是刘父刘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分一厘拼命挣来的。
眼看着父母一日比一日的憔悴苍老,刘隽废寝忘食,潜心研学,在乡试中拔得头筹,之后又一路过关斩将,十六岁那年终于来到盛京,
父母四处筹钱,甚至瞒着他变卖了家中唯一可以营生的田地,在出发前一天为他筹来了四十六两银子,刘母拉着他絮絮叨叨地嘱咐,一个人出门在外要把银两藏好,不要饿着冻着……
他们想这么多钱应该足够他用到考试结束了,毕竟他们夫妻俩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十两银子。
三块地卖了四十两,原本是一亩十三两,人家听说要进京赶考,又多添了一两,刘父刘母恨不得给别人磕个头,刘母把陪嫁的银镯当了,又东拼西借,凑满了六两。
四十六两,哪怕纪妤萱自幼锦衣玉食被一群人伺候着长大,对银钱没有太大的概念,也知道是非常少的,连一条漂亮的罗裙都买不到。
她活了整整十七年,还没见过这么悲惨的人生,同情心泛滥,更是心疼刘隽。
“那你后来怎么没考上功名呢?是出了什么事吗?”
纪妤萱不关心朝堂上的事,但每年京考殿试她也会跟着凑热闹,因为弟弟会参与其中,从去年开始还作为京考的第二场考试的阅卷人。
刘隽恰好是去年进京,以他的才学,按理说自己应该知晓才对,但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听闻此言,刘隽清亮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跟她交握的双手也卸了力,整个人隐忍伤心,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纪妤萱更心疼了,“是谁让你受委屈了?我去禀告父皇,他定会……”
纪妤萱从未隐瞒自己是公主这件事,她起初还担心刘隽会因为身份太过悬殊而不敢靠近她,没想他丝毫没有在意,只把她当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来呵护疼爱,身份地位权势统统被抛身后。
纪妤萱更是倾心于他了,最让她意外的是,刘隽从未想过要借着她的身份谋取任何利益,甚至特意承诺不会向外袒露他们的关系,自知自己配不上公主,只求能陪伴左右就好。
纪妤萱感情经历跟白纸一样,哪里受得住这些话,当即表示不在意,还非要去找皇帝给他封官加爵,刘隽为此还置了气,这事才不了了之。
“公主有所不知,我没能参加殿试。京考的最后一场前,在祐学院得罪了一个权贵家的小公子,见我才学出众,那位公子心生嫉妒,便无故闹事,他们官官相互,私下串通,将我从祐学院扔出,再也不得参加考试。”
刘隽似下了很大决心才开了这口,
“我家中无权无势,在这偌大的盛京毫无可依。父母倾其所有才给我了这么一个出来拼搏的机会,我实在没脸回去面对他们,只能干些别的活计勉强维持生计。两月前与您相遇,便是上门去给别人做夫子。”
说到两人相遇,刘隽开心不少,只不过下一刻又恢复原样,
“但都是一些小门小户,我无功无名,哪里能入了高门权贵们的眼”
看纪妤萱满脸心疼,似要开口替他打抱不平,刘隽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克制地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轻快,又满足又庆幸,
“公主不必为我伤神,这些事都过去了,我所经历的这些苦痛都是值得的……”
纪妤萱似听不下去了,环着他的腰双臂收紧,愤愤开口,“哪里值得,要不是他们从中作梗,你早就……”
刘隽捧了纪妤萱的脸,使她的头微微扬起,低头盯着她的眼睛,温柔专注又深情,仿佛捧着盛京最珍贵无价的宝物,
“因为我遇见了公主呀”
我所经历的这些苦痛都是值得的,因为遇见了公主呀。
仿佛有烟花在脑海里炸开,散落下来的每一个花火都是那几个字,“因为遇见了公主”,纪妤萱一时间呼吸都停止了,眼里只有这个刚说完情话,唇角还挂着笑意的温润男子。
刘隽望着好像要被融化了、紧盯着自己的纪妤萱,手指不自觉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