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来了之后,生活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手足无措,至少他不用担心女儿磕了碰了和他一起饿肚子。
王鹤陪着他看柳留火化下葬,岳父母从国外赶回来,柳留的父亲轻拍他的肩膀,岳母则泣不成声,某一刻他好像感觉到了那种滔天的悲伤有共同可寻。
柳留下葬那天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她和许多人一起,睡在不同样式的石碑下。
李珠宁趴在奶奶肩头,她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警惕地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
葬礼的流程很快,一个上午所有人就作鸟兽散,王鹤抱走了小小的李珠宁,站在墓园门口和柳昭明夫妇二人闲聊,只留李宏成一个人在妻子旁边。
天空飘过几朵闲云,给闷热的天吹了点凉风,的确是闲适的天气。
李宏成坐在墓碑旁边,新鲜的百合花努力盛开,花香浸透男人的衣裳。
“老婆,你在下面过的好不好?”李宏成说到下面是忽然泣不成声。
“如果我能早点来陪着你就好了,”李宏成把钱包夹层里的旧照片抽出来,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笑容清爽,背后是宽大的操场。
他们都穿着校服,女孩主动挽着男孩的手。
这是他们初次相遇。
李宏成把照片放在百合花旁边,指腹轻轻磨了磨女孩的脸。
他一直觉得柳留的死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尽管其他人闭口不谈柳留的死因,但这反而把他推向了另一层深渊。
如果他不去忙那些无所谓的工作,赶来的再快一点,不让妻子独自面对生育的恐惧。
如果他可以多关注一些妻子的身体,知道她有凝血障碍,就绝对不会让她冒这样的风险。
如果,如果?
李宏成容忍眼泪横流。
“如果你从来没遇到过我就好了。”男人微笑着说道,抹掉泪花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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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雪天,南方的雪天。
听奶奶说,我出生的那个冬天,是南方少有罕见的雪天,那是一场空前的灾难,冻死了几百个人,连庄稼都冻坏了,幸亏我是初七出生的米缸里的老鼠,格外珍贵呢。
爸爸妈妈希望我平安,所以为我起名珠宁,是宝珠的珠,安宁的宁,李—珠—宁—哦。
老实说虽然奶奶和外婆总是提起妈妈的种种,但我事实上连她的面也没有见过。
我知道妈妈喜欢百合花,知道她爱看的电影是《时空恋旅人》,知道她喜欢吃糖醋排骨,知道她喜欢淡黄色。
可是尽管她在别人口中被描述的那样栩栩如生,我始终没有见过她真正的样子。
我常问爸爸,妈妈去哪了?爸爸不说话,爸爸经常这样,他不爱提妈妈,这让我总觉得,妈妈对于他来说,也许没有那么重要。
家里一共有两间房,我和爸爸还有奶奶住在客房,爸爸睡地上,我和奶奶睡床,另一间房反锁着,始终没有打开,我猜,妈妈就住在那里面。
奶奶告诉我,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当仙女了,我知道她在骗我,明明故事里的仙女都会偷偷溜到人类窗前偷看,我总在那等她,可她一次都没来过。
我说我也想像妈妈一样去做漂亮的仙女,爸爸红了眼眶,奶奶则弹了弹我的额头上,笑我不懂事。
就这样,我相安无事地长到了四岁半,奶奶送我去上幼儿园,其实刚开始什么都好,大家都是很有意思的人,我每天都玩的很开心,只不过渐渐的,我发现大家都有妈妈,上下学的时候,那些阿姨都很温柔的亲他们的脸,鼓励他们是勇敢的小孩,明明我也是。
我回去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恍惚之间,我听到爸爸说了“四”类似这样的音节。
原来我的妈妈不是去做仙女,而是“四”了。
奶奶从厨房出来,见到了哭鼻子的我和爸爸,最终,她拗不过我,带着我坐了很久很久的车,路上没有很多房子,只有很多树,去到了一个安静的不得了的地方。
那有很多很多块石头,每个石头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刻痕。
她领我到一块小小的石碑前,我见到了照片上熟悉的脸,只不过这张小一点,而且是黑白色的。
奶奶说,我妈妈就住在这下面,她说人“四”了,就都要睡在这下面。
我趴到地上,爸爸想拉我起来,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如果妈妈就睡在这里,我想听听她的心跳。
五岁生日的时候,我在浴室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奇怪的钥匙,我拿着它,谁也没告诉。
趁着奶奶和爸爸睡着了,我悄悄溜到那扇从没打开过的门前,果不其然,我用这把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门后什么都没有,屋里的窗帘没拉上,一点点月光足够我看清周围的一切: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
居然什么也没有,没有妈妈,没有怪物,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不信邪的到处乱翻,最终在床底下捞到了一本粘着厚厚灰尘的日记本。
我就知道有宝贝,我舔了舔唇,伸手翻开日记,一张模糊的照片掉了出来,我想捡起来的时候,却莫名一阵晕眩,最后掉进了照片。
我从来没有看过掉进书里的童话,这个地方太黑了,一股阴冷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我偶尔听到几声低低的啜泣,却找不到源头。
我左右摇摇头,把害怕的心思强压下去,尽管手已经抖个不停。
两边是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漆黑的环境让我只能选择往前走,走了没一会,一扇半遮半掩的门终于出现在我眼前,偶尔有一缕飘摇的烛光透出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