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童话故事的正确开头啊,我心想。
我把头伸进里面张望,只瞧见有张小床,有张小桌子,哦,还有个小哥哥坐在夹角里掉眼泪。
烛火晃啊晃啊,晃到我依稀可见他的脸,这是我在黑暗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很漂亮,嗯...我想不到别的词了。
哦对了,他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事先说明,幼儿园里的大家好像没有这样的眼睛,不过如果是童话故事,那一切都很合理。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语气尽量模仿的像我爸爸一样问他:
“小哥哥你为什么哭鼻子呀?”
他不回答我,只抱着一个相框抽抽着哭,奶奶说不经过别人同意就看人家东西不礼貌,于是我忍住了把头歪过去看相册的欲望。
我想到上午爸爸哄我时塞到我手里的折纸鸢尾花好像还在口袋里,于是费劲地掏出来,老师也说如果你想要什么,就要拿你认为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我把小纸花小心翼翼地和相框放在一起,小哥哥果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没有继续护着相册,我趁机偷瞄一眼。
“这是你妈妈吗?她好漂亮。”
我只学会了漂亮这么一个说人漂亮的词。
男孩终于抬起头看我,他像是噎住了,眼尾红红的。
“我妈妈也很漂亮嗯...只不过我没有带她的照片。”我有些局促的和他解释,因为我没见过妈妈的脸。
“我没有..母亲了。”
他的声音含着鼻音,几个字讲的模糊不清。
“哦...”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妈....我的母亲 。”
我努力适应他的说法,周围的装璜的确和我住的地方不太一样,就好像奶奶晚上总看的民国剧里的装修。
男孩诧异地看向我,思考几秒眼神忽然明了。
床边的窗户被风吹的左摇右摆,偶尔打在窗框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她死了吗。”男孩问。
我又一次听到了“四”,真奇怪。
“她死了。”我如实答道。
男孩笑了,那是一个苦苦的笑,我好像也尝到了这种味道。
我想起相册里的妈妈,爸爸常说一定要记得妈妈。
“我妈妈死了,然后呢。”
我还是不懂,死了,她就睡在地上,睡在照片里,只是不见了,难道是像魔术师那样把东西变走了?
“那她以后会和我说话吗?”
“不会。”
“那她会饿吗?”
“不会。”
“那她会回来吗?”
“不会。”
“那她在哪里?要是那个地方像这里一样黑,她会不会怕?”
“...”
小哥哥明显答不上来了,让我有种自豪感。
“那看来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哥哥低下头,手仍然抚摸着相框,我注意到他的手似乎变大了一些,我眨眨眼 ,对方好像长开一些,一瞬间变成了高高瘦瘦的少年,这张小床明显也比他的腿短出一截。
少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外头的风不知何时停了,窗户不再左摇右摆。
烛火平稳的照在他身上,而我躲在桌子底下,猫着腰看他,他的五官变得更精致了,细长的眉眼温和不失锐利。
那些恼人的黑夜片刻消失殆尽,一丝一缕的黎明取代黑暗眷顾了这片狭小的角落。
“死了不是消失了。”
高大的青年蜷缩着身子在这个幼孩居住的房间,他握在手里的相册消失了,那只纸折的小花慢慢变成了两朵相互缠绕的宝蓝色的鸢尾花,在修长的骨节中仔细摩挲。
“她就一直陪在你身边,只是躲在世界某个值得相遇的角落,等着与你下一次相遇。”
我摇摇头,这听起来就很像童话故事里的结束语。
对方轻笑了一声,摸了摸我的头。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哭鼻子的小男孩了,短短一个晚上,他变成比我高好几个头的哥哥,好像比我爸爸还高一些。
真奇怪,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是妈妈的童话。
“醒来吧,小珠宁,你妈妈在外面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忽然警惕起来,虽然有点晚了,爸爸告诉我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可是这个陌生人神神叨叨的,刚刚还是和幼儿园小朋友们一样大的小孩子。
“你以后就知道了。”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这样的话我在爸爸和奶奶那里听的多得多。
一鼓浓郁的饭菜香从门后飘进来,夹杂着模糊的交谈声,似乎一切都很热闹。
我半信半疑的转过头,尽管这个人看起来很可疑,可他毕竟收了我的花,他看上去也不像坏人。
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青年,男人仍保持着蜷坐的姿势温和的笑着。
我好像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一些关于黑夜,眼泪,这样苦涩的东西的记忆。
这一眼看的太久,久的男人歪了歪头。
“你不走吗?”我问他。
“我不走珠宁 我就在这。”
我想推开门,看看门那头有什么,这股诡异的好奇心推着我前行。
“去吧,那里都是爱你的人,去吧,珠宁,下一次见到你,要比现在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