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一起长大。从小,从小,从小……说着说着,人人都当真了,连吴舟月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从小就跟师哥、师姐一起长大的。十二岁以前的生活都是一场噩梦,只有在黄粱苑“从小”的那一天起才是她幸福生活的开始。
“再胡说,我回家告诉师娘,看她不教训你。”
“别别别,怎么动不动拿师娘吓唬我。”
展驰一连“哎呀呀”好几声,跟在吴舟月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唱他自个儿改的唱词:
骂声师妹理太差
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到一湘裁缝店门外,吴舟月还没回应上,不见一湘师姐人出来,只听一把声音从店内传来:
坏人家来坏人家
扭了捏了人人厌
……
话音甫落,一湘师姐人站定在店门口。
展驰高声“哎”一声,“刘一湘,你怎么漏词啊?中间的词呢?海棠花呢!改了词,你也得唱全啊。”
“瞎改词,小心师傅听见他拿脚踹你!”
一湘师姐嗓门真亮,不愧是黄粱苑的刀马旦,虽然是曾经的。
吴舟月上前热情地拥住一湘师姐,张嘴就告状,说坐车来的一路上,师哥可欺负她了,害她跟老母鸡做了一路邻居,晕车晕得可难受了……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一见着你师姐,你师哥就屁都不是了是吧?”
展驰作势要给她一下,她立马躲到一湘师姐身后。
打打闹闹后,三人一起在一湘裁缝店的小厨房里做了几道菜——有师哥在,小师妹当然无需动手,一湘师姐就更不必动了。展驰一边笑骂一边心甘情愿下厨,做出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吃饭的时候,吴舟月说:“师姐,上次你送我的那双鞋,淋雨进水,放太阳底下晒狠了,鞋底脱胶,穿不了了。”
“你带来了?”
“嗯。”
“成,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修,修不了,师姐再给你做一双。”
吴舟月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床底下那双不能明着穿的皮鞋,什么话也没说,只一个劲儿地吃着白米饭。是习惯使然,展驰夹一块红烧肉放到她碗里。吴舟月愣了下,随即粲然一笑,却说:“谢谢师姐。”
“哎,我给你夹菜,你谢她干什么?”展驰佯装不满。
吴舟月轻咬筷子,还是笑。
对师哥说“谢谢”,只会让师哥一天到晚地摇尾巴——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吃过午饭,他们找个能看电影的便宜地方看电影。不知是不是盗版,录像带封面是中文,一播放却是他们三人都听不懂的外国话。展驰准备要换片,吴舟月说不用,她要看看外国片是怎样的。
看半天,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男女主角长什么样;看到外国人接吻,三人一起捂脸。一湘师姐最保守,她支吾半天,伸手打了展驰肩膀一下,“好家伙你怎么看这玩意儿?”
展驰也不好意思,但说:“这有什么,不就亲个嘴么。”
吴舟月忍住笑。
展驰硬着头皮继续说:“谈恋爱嘛,就是这样,就得这样。”
“真的啊?”一湘师姐不信,她说没见过。
吴舟月也没见过,但在杨昌荣那儿见识过一点点边缘……杨昌荣摸过她的手,头皮发麻,犯恶心。而电影中的亲密戏,吴舟月想了想,说:“电影是假的。”
一湘师姐赞同:“对,假的。谈恋爱哪能这么随便就……就那个嘛,不能随便。”
过后,一湘师姐说这电影看不懂,要是嘉容在就好了,能让她翻译翻译,说说电影是怎么回事,说说外国人谈恋爱为何不像咱们这里……。吴舟月心想是啊,她无论怎么听,都只听懂几个词,且不知其意,懂的那几个词还是在酒店里听三楼高学历的服务生说过的。
离开戏台的生活,没有戏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酒店内的世界虽说和戏没有关联,可到底还是离戏台很近,一转身,就是程茶馆内的戏台。
眼下,她所知道的离戏台稍远一点的,是陈文璞这个人。
他的世界很神秘,离戏台很远,到戏台附近坐下是凑巧,随时都会离开。他甚至不懂戏,却愿意花钱看她在台上表演一个小角色的戏;他不懂戏,却说她唱得好。他什么都不懂……
对戏台之外的陈文璞,吴舟月心里涌上强烈的好奇心。
这突然涌上心头的心思,令她此刻想见到陈文璞。
电影结束,和师姐分开,太阳很快落山,最后一趟能回家的大巴也到站了。
在车站下车,步行回去的路上会经过程茶馆。
吴舟月看见刚从茶馆正门出来的陈文璞,他还是白衫黑裤——她想,他是否记得她说他穿白衫黑裤好看的话。
看着陈文璞走下台阶,看他一步步向她这边走来,他张嘴,似乎要叫她——
展驰一手搭上她肩膀,脸凑过来:“叫你呢,发什么呆?”
“没……”吴舟月有心掩藏心思,随口应付展驰,推开他,再去看陈文璞,他已经走开一段距离,阿忠为他拉开车门,他坐进去。
他脸上什么表情,她都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
陈文璞不再出现,只有阿忠偶尔会送东西来茶馆。
偶尔来,离开很快,一眨眼,谁也看不着他。吴舟月知道,阿忠住在老程叔的酒店。无奈师傅还没打算和老程叔和好,非得僵着,吴舟月只好选择偷偷违令,去酒店找阿忠。
避开老程叔,吴舟月在酒店二楼休息间——现改为阿忠的临时睡房——找到阿忠。找上门时,阿忠正好开门,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