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蜘蛛也会头晕目眩。
令暎一愣,好容易才控制住小蜘蛛逃跑的本能——也不怪它害怕吧,毕竟只是一根发丝,能继承万万分之一的神魂已经不错,至于再要求人家继承主人的心性?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级别的要求了。
然后这小东西又看两眼“巨人们”,后退两步,转身要跑。
令暎:……
不,果然还是要强求一下!
她反应飞快,神识探出,硬生生把小蜘蛛压在了原处。丁点儿大的小蜘蛛顿了一顿,终归还是本性输给了指令,迷迷糊糊地,就又扒在原处,不动了。
继续偷听。
青杳答应得如此顺畅,这行为,是“以下犯上”了,是“意图谋反”了。虽然……令暎也没觉得多冒犯吧,但到底还是不太好罢?但在场的两位都不走寻常路,闻言,对令暎一向恭恭敬敬的三千零七号好似也不觉有异,只笑一下,道:“那便多谢婆婆。”
“叫我青杳。”
气氛陡然一肃,而后又是一松,三千零七从善如流:“我明白了。”
却也没叫出口。
青杳倒也不在意。话题揭过,它们继续往前走。纸人目标略大,小蜘蛛于是独个儿尾随上去。两位丹鸟城新成员聊起正事:巴拉巴拉,说了宝库中找到的材料;巴拉巴拉,提到黑晶土的种种妙用;再巴拉巴拉……
不好意思,小蜘蛛腿脚太慢,跟不上了。
它悻悻又往前跑了几步,很可惜,两个巨人已经彻底走远。无法,它只好又先返回石块旁边,转悠转悠,重新扒上纸人坐骑。
它要先去考察一下树人们的扎根地了。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有些凉,但风不大。这样的风,尚不至于将纸傀儡给吹跑,于是它东奔西窜着,走起路来也还顺畅。小蜘蛛扒在纸片背后,留心看着前方,时不时就得出手指一指路,免得它不慎走错了道。一纸一蛛干起活来,都挺专注,以至于竟没有一个注意到身后的情形:某个巨人去而复返,远远看了一眼摇晃前进的纸人,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他唇角一勾,笑了。
魂分两头,话自然也要分两边说。
纸人一路狂奔,其间的视野晃动不已,令暎闭着眼睛,却也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狂野的坐骑给甩出一种头晕的毛病来。当然她很快便不用再坚持——“咚咚”,是有人叩响墙壁,以代叩门。
她稳住不动,那人等待片刻,径自走进门内。一看令暎的情状,来人便笑出声来:“城主,别装睡了,起来喝药。”
令暎:……
无奈,她坐直身子。青杳笑意盈盈,手中端着一个大如脸盆的木碗。这碗大至如此,形状则要更加奇怪一些,它由数条细藤紧紧密密地编织而成,说实在的,不像是碗,更像是个编得特别牢实的筐子。
一入手,嗬,沉得像块铁。
至于这药的味道……不好意思,令暎一闻,差点儿没把自己给闻得患上五官位移的毛病。这味道,怎么说吧,属实不是给人闻的:药汁漆黑漆黑,碗一晃,就先扑出来一阵浓浓的酸,仿佛五百年的老醋都进了这一碗药汤,又好像修炼到极致的千年毒蛇恰好路过此地,没客气,往这碗里“呸”了一口陈年老毒,直接把药给升华成了毒水——
这还不算完。
最初的酸浪过后,药汤里又发散出浓浓一阵气味。苦、辣、咸,三味交织,轰轰烈烈气势如虹,一并冲进令暎的天灵盖。
令暎:……
你确定这是药?
大约是看到令暎的眼神不对,青杳轻笑一声,左手一抬、一攥,再一张,便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颗圆滚滚、金灿灿的小球。她将那小球放在掌心,展示似的,在令暎眼前晃一晃,道:“快喝,喝完给你吃这个。”
空中的文字笑喷:【哄小孩啊?】
可不就是哄小孩儿么。令暎看一眼那个小金球,它一出现,就好似有一阵甜丝丝的清风穿堂而过,瞬间就将药汤的怪味儿给压了下去。这东西令暎是见过的:“甘露丸”,取百种最甘甜的灵木树液糅合而成,既能清心回甘,还带着些许助长功力之效——不过,对她这样的大妖怪而言,最后这一效力肯定不算很好就是了。
于是令暎摇一摇头,道了句“不必”,便端起海碗,“咕嘟咕嘟”……
一口闷了哈!
前头已经说过,这药汤,味道属实是穷天地之煞,光闻着就已经是种极致的痛苦了。令暎将它们一口吞下,这举动,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一碗下去,她喉头翻滚,差点儿没吐出来。而这强行吞咽的动作更是火上浇油,百味齐下,转瞬就冲到她的识海。像一记闷棍,“咚”,直接砸得她眼冒金星。
哦,这一声“咚”也是真的。
令暎整个人眼前一花,是连半丝闷哼都未能发出的。她直挺挺地往后一倒,后脑勺在寒玉做的枕头上一砸,就发出这么一声闷响。意识的最后,她看到青杳凑上前来,当真将那颗甘露丸喂进了自己嘴里。甘甜气息蔓延开来,驱散了古怪的药味,助着她潜入好眠……
抱歉,还是没睡着。
床上的暎不是暎,远处的蛛不是蛛。人形的□□沉沉昏睡过去了,神魂却悄悄从肉身中飘了出来,哧溜,就转换进了远方的小蜘蛛里。陡然进到这么脆弱的一个躯壳,令暎还感觉有些新奇——自打她成功修出人身,便已经有很久没有用过这么多的手脚、看到这么矮的视野了。
咦,不对,好像也不算太矮。
她动了动眼睛,最先看到的还是天上那些嗖嗖飞过的文字。兴许是因为令暎的本体睡着了吧,它们便也跟着到了这边,文字密集,和令暎有着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