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夜晚。
小蕙和萧长矜缓缓走上天桥顶端。
萧长矜拿着一个汉堡,咬了一口。
接过望远镜,他看着三百米外高架桥的方向。
—— “你这几倍啊?”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忘了。不过那老板说是军用的,抗战时期的纪念品。”小蕙的也是。
“真要是那时候的他肯卖你?”重现前一天晚上的对话。
小蕙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掐,不高兴道,“我觉得它看得挺清楚的,应该是真的。”
萧长矜被拧得肉一麻,从头麻到脚。
“是挺……”话说到一半,后两个字仿若蚊呓。
小蕙没听清:“什么?”
萧长矜没有回答她,透过军用望远镜,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期待着、渴望着那一幕场景的重现,秒数被拉缓,时间也变得无比漫长。
一秒,两秒……萧长矜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三秒钟后,白色宝马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姚淑云翻身跳了下去,当着江苔生的面。
萧长矜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放下望远镜,他喃喃道:“有人自杀了。”
小蕙生硬地“啊”了一声,目光却寒了下来。
萧长矜转头,盯着小蕙,泠然道:“报警。”
然后,他把汉堡往小蕙手中一塞,发疯一般地跑了起来。
晚风在耳畔呼啸,他用尽全力奔跑,很快就跑到。
“江苔生!”他叫她的名字。
被他的闪光灯晃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十六岁女孩,举起胳膊遮住了眼。
“你来了。”她的眼框里含着泪花,嘴角却是带笑的,似乎提前预知了宿命。
注定他要来,注定她要跳下去。
星子闪烁,注视人间凄惨。
他抓住了她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一阵预料之外的痛感后,他再次醒来,在一片温暖的,有着花香和暮光的草地上。
六岁的江苔生,穿着红色的斑点裙,坐在旷野中独一无二的一颗香樟树下,手里捧着一朵硕大的白玫瑰。
他的脊背和脑袋都有点疼,晕乎乎的,有些发颤地走到她身边,痛感突然消失了很多。
他蹲下身来,好让视线与她平齐。
“苔苔,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和小孩子说话,声音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温柔。
江苔生抬眼,眼珠黑漆漆的,充斥着淡漠与沉静,这是普通小孩所没有的,但由于她的年纪,怎么看,又都萦绕着浅浅的天真感。
“大哥哥。”她看了他一会儿,眼底回暖了一些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泪光,因为她看起来有些沮丧。
“我失去了一片花瓣。”她垂眼,看着手中的花,眼里有温柔的爱意。
一个小女孩,对一朵花的爱意。
“什么?”萧长矜轻声问,他察觉到话外的诡秘,耐心等着她解释下去。
“如果花瓣都落完了,而你没能从梦境中出去,我就会死。”苔苔抿抿嘴,眼神乖乖的。
“梦境?你是说,上次发生的一切,是梦境?”萧长矜回想上次短时间内的场景变换,如果真是穿越时空,那他的身体大概要被暗能量撕裂,用梦境来解释,似乎是说得痛的。
“嗯。”苔苔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白玫瑰,“它有十片花瓣,一片花瓣即是一层梦境。”
“也就是说,我有十次机会?”
“对。”
“没事,现在用了一次,还有九次呢,你要相信哥哥。”萧长矜微笑着,伸出手来揉了揉苔苔软软的头发。
苔苔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命理不好,又怨念太深,好难,好难。”
她才六岁,便又这样的认知。
萧长矜一时语塞,脸上的皮肤微微发酸,很久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便是心疼。
她真的是六岁的小孩吗?
“你是谁?”萧长矜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你的引路人。”苔苔说。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
“不,是你的执念把你带到这里。”
“你是江苔生吗?”
“是。”
“那你跟我走吧?”
“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江苔生,也有千千万万个萧长矜,而他们相爱的概率,可能还没有千千万万分之一,我不爱你,我不会跟你走。”
“谁爱我?谁会跟我走?”
苔苔笑而不语,她的身子突然变得轻盈空灵,幻成一个个小小的颗粒状物质,他们所处的这片旷野正在坍塌,夕晖更让人有种末世之感。
他看着她,她即将消失不见。
“我为何看你如此熟悉?”他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见过,在六岁那年。”她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陷落,萧长矜的身子向后倒去,半空中飘来一片雪白的花瓣,像离开那天,她穿的白色连衣裙,一片混沌的力量,让他的身体有些疲惫,他闭了闭眼睛,指甲触摸到一片柔软,下一刹,眼皮上是猩猩的红点。
身子猛地一坠,他睁开眼,又来到了那个世界,不对,是那个梦里。
1998年,江振山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江苔生刚刚出生,姚淑云有产后抑郁,终日昏睡在床上,清醒的时候就摔东西发脾气。
他决定带她去汉城区的疗养院,只是这样一来,女儿便没有人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