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山倒在地上,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挂念着女儿。
女儿还那么小。
他回到了第一次她取名的那天,阳光照在阶前的青苔上,他抱着襁褓中的她,满心希望她的未来能够幸福光明。
她还没有长大,他怎么能舍她而去……
断断续续地想她,嘴里情不自禁地叫出她的乳名,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叫过她。
小女孩到了青春期,总想着要独立,觉得乳名幼稚。
——“苔苔……”
就这两个字,触发了兔子玩偶的录音机关。
萧长矜旁观的画面有了声音。
江振山痛苦的呻.吟里,夹杂着姚淑云冷酷的话语。
“江振山,你别以为自己很厉害很深情,你他妈就是一臭傻逼,老娘当初压根就不想嫁给你,这些年我忍了多久,啊?出去喝杯酒回来都要被你说,我他妈是个成年人啊,你现在这么有钱,帮我还还赌债怎么了……
这么久了,为了苔苔我都忍下来了,你倒是得寸进尺,还想要我净身出户,凭什么啊?
你上我的那几次是白上的?
……
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我已经说了我和他只不过是玩玩,你还要这样。
你这样是想逼死我啊?
……
痛苦吗江振山,这就是我这么多年的感受。
江振山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苔苔,你就安心去吧,没有你我们母女会过得更好。”
如果有暂停和消音的按钮,萧长矜真想立刻按下去,因为他真的听不下去了。
幸好姚淑云说得很快,说完她又出去了。
萧长矜看着江振山的挣扎着,去拿那只兔子,然后,录下了他在尘世最后的话语。
他没有选择揭发姚淑云,而是,用最后的力气,叮嘱女儿。
苔苔,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没多长时间,姚淑云就拿着一块毛巾和一瓶速效救心丸过来了,看到江振山身边的兔子,“嘁”了一声,鄙夷地踢开。
“一只破兔子,死前还惦记着,你那宝贝女儿可不稀罕。”
接着她开始帮已经没了气息的江振山清理嘴角的泡沫,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往他嘴里塞了3片速效救心丸,接着整理床铺、摆弄尸体,伪造成意外现场。
要离开前,余光瞥见那只被她踢到角落的兔子。
想了想,她还是把他捡起来,放到了枕头旁。
姚淑云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那样离开,她那艳丽的目光和萧长矜对上,嘴角勾起轻薄的微笑。
那是一种,坏到底了干脆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笑。
萧长矜的心脏尖锐地疼了起来。
……
回到河边树下。
江苔生在萧长矜的大腿上躺了很久。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不好意思啊张警官,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
萧长矜微微一笑:“没关系。”
她呆呆地看着空气,眼神在一瞬间产生变化。
睡迷糊了,她还以为,现在还是过着平静生活的时候。
她的脸上重又出现痛苦的表情。
萧长矜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们送她进监狱。”
江苔生摇摇头,她抬头,看着前方,流动的一条河水。
天空风云变幻,昏暗又重新渐渐笼罩了大地,朦胧中只有水流在泛着光亮。
河水渐渐漫上草地,漫到他们的脚边。
江苔生站起来,往河中心走去,回头看他。
他痴魔一般,由她的目光感召,站起来,朝她走去。
他们身后的草地、树木和长椅随之消失。
天地间,只有那些看不到边际的水。
萧长矜走到她身边。
一只挽灯飘过来,江苔生弓腰,点燃了花座所托的白烛。
温暖的光,照亮了他们彼此的脸。
江苔生看着萧长矜:“我们改变不了历史的。
谢谢你,让我知道爸爸是爱我的,他没有舍下我。
小时候,他给了我很多很多的陪伴,也许那些陪伴太多太温暖,所以长大后,上天要夺走一些。
他整天忙于工作,我曾经怀疑,是不是金钱、名利这些东西要胜过于亲情。
我想要的,不过一句温心的话语,一个确定。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话,我与他,都越来越难说出口。
他走后,我一直都在思念着他。
一直想对他说一句话,一直想听他说一句话。
你让我听到了这句话。”
萧长矜看着她,道:“他也会听到你想说的话。”
江苔生缓慢地,点了点头。
水开始往后流动,花灯却逆流朝前漂荡。
她看看花灯,又侧过脸来,认真地盯着他:“你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跟着白烛走,我会为你引路。”
说着,她逆流,向上而行。
萧长矜没有动。
她顾自往前走。
前方是一个大陡坡,坡的尽头上有天光漏洞,下有无尽漩涡。
这里是忘川。
萧长矜反应过来,这是他来过很多次的地方。
亡魂的引渡河海,他死了吗?他还有回去的机会吗?
可是,她还回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