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囚徒般僵在了原地,看着女人坐到了沙发上。她的身上还穿着运动服,估计是刚从冰场回来。
可程愫弋并没有去。她在僵硬之余,浑身开始变得冰冷。那冰冷几乎要抽走她身躯里仅存的气力。
她的质问和往常不同,似乎不再是为了得到答案了。
“我......是因为......”程愫弋骤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挽救的理由。分数是死的,并且由活着的人造成了这一切。
“你的四周跳问题很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程璐失去了耐心。她的目光开始在程愫弋的脚踝上流连。少女的身体状况负担不起她如今的训练量,以及程璐寄予的期望。她被建议减少训练量,从此日常训练和休息交错进行。
“我可以继续练。”程愫弋几乎是有些迫切地开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渗开了一片不自然的绯红。只是当理智回笼后,她的语气明显弱了很多,几乎轻不可闻。“我可以一直练到跟以前一样,我还能比以前更好。”
您会满意的。她恳求般地看了一眼程璐,然后低下了头。
程璐站起身来。“你跟我来。”她拿起钥匙开了门,俨然是要程愫弋现在就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她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冰场。誓言就在冰场上。程愫弋看着冰场上交错蜿蜒的滑痕,换上了冰鞋缓缓滑入。
没有任何交待,程璐放了这个赛季自由滑的音乐《天鹅之死》,然后抱臂站在挡板外。程愫弋回头,几乎是有些无助地看着女人。她要少女几近完美地呈现一遍自由滑,用足以打动她的完成度,将失败轻描淡写地碾个粉碎。
但她想要看的不是自己对曲目的演绎,那不重要,至少现在不重要。程愫弋心知肚明。她要看的是高飘远的跳跃,她要看她的四周跳和3A完成得怎么样。
几乎是助滑了大半个场起跳的3Lo,落下时踉跄了一下,但总体还算稳当。程愫弋从音乐响起的那一刻便活在惶惶的计算和衡量之中。
3F+3T的组合摔倒了。程愫弋虽然争取了片刻的喘息,但已经失去了大半的侥幸心理。
3Lz+3Lo,程愫弋以牺牲用刃和偷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依旧没能完全稳住,甚至摔得更加实在。她立刻爬起来。
躬身转。在旋转的世界里,程愫弋看见母亲像是不忍卒看般皱起了眉。她甚至对少女目前的状态表露出了吃惊。
丢得太快了。母亲一定是在这么想。她怎么连三周跳都跳成这个样子。
而阿克塞尔三周跳的糟糕程度甚至远超程愫弋训练中第一次的尝试,糟糕到变成了1A。程愫弋的3A在四周跳出现之前都是她的招牌,而从第一次成功到运用在冰场上,程愫弋从来都没有失败过,瑕疵都很难找寻。尽管从不会到第一次成功,这中间的过程异常的艰辛与痛苦。
下面是编排步法。
濒死的天鹅在湖畔徘徊,从平静的湖面上看出了自己鲜血淋漓、纯白羽毛被肮脏血污浸染的模样。凄然,但是丑陋。
4T。完全失败的4T。她整个人摔倒在冰面上,几乎是愣住了般没有及时爬起来。然而音乐已经由程璐截断。程愫弋甚至没有机会完成之后的4Lz,因为这个4T已经糟糕到不需要她来补证。
应该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非常糟糕。
程愫弋滑向冰场的边缘,眼眶里的眼泪几乎要随着高速滑行的冷风滚落。“我可以正常升组,参加世锦赛。”程愫弋试图从那张与往常冷硬得没什么不同的脸上看到些什么——哪怕是一丝的惋惜、可怜,一丝柔和得符合教练之外母亲身份的情绪都好。她只需要点滴的宽容,支撑着她有勇气面对接下来充满未知的未来。
“……只要修整一段时间就好。”她看着挡板后的女人,竭尽全力不让那眼泪从眼眶滚落。“我也可以同时参加青年组和成年组的竞争......”
程璐看着她半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程愫弋抓着围栏,沿着冰场的边缘滑行。她想多叫几声妈妈,然而女人只是嫌恶地远离了她,然后推开了门。
脚踝真的很疼。齐医生明明才嘱咐过她,这几天不能进行难度过高的跳跃,她却还是跳了。简直就像是在自毁前程。
她的眼眶是干涸的,没有泪,仿佛脚踝处如影随形的钝痛感在沉默地抽泣。
程愫弋知道晚上还得吃饭。“……我不能得厌食症。我要吃饭。”她自言自语着离开冰场,坐在椅子上独自脱着冰鞋,边脱边告诉自己。然而脱到一半,程愫弋就弯着腰干呕起来。
她总能从母亲冷硬的脸上捕捉到些许不同点,或许是出于心理暗示,或许她真的会在某个时刻对少女流露出赞赏之情。程愫弋只知道分为“还算满意”和“很不满意”两部分。
她已经习惯滑完一首短节目或是自由滑后立马抬头,望向场外的母亲,于是便忽略了落在冰场上的花与玩偶。尽管她曾经因为这些肯定与赞誉无比欣喜,但她此刻更需要别的。
程愫弋看着布满冷汗的手心。乐观地换一种说法就是,她“自由”了。少女终于尝试从口袋里摸出胃药,颤抖着倒出药片。药片仿佛失去了味道。
虽然这种自由更像是一种不得已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