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检查好行李箱的内容,程愫弋现在是即刻可走的状态。她看着一片沉寂的房间,始终没有做最后的决定,就像是她自己扑朔迷离没有落在实处的未来那样。
她没有明确的去和留。
程愫弋只能一遍一遍地循环两个人的冰上罗朱,做着力所能及的居家训练。只要想到自己如果拿着钥匙溜去从前的训练室和冰场,很有可能会遇到母亲和尚且未知名姓的新人选,程愫弋就感到自己被塞进了逼仄的瓶子里,心脏又闷又酸。胸腔的不适感混合着有一段时间没上冰的焦躁,少女抓着枕头干呕起来。
她不想再这样了。即便无意做懦夫,但她变成了比懦夫更低劣的存在。懦夫选择彻底丢弃勇气从此以眼泪为伴,而她甚至还没有做出选择。
“这片冰场对外开放。”
三天前,吴萍和颜悦色地如是告诉她,用长辈对晚辈包容的态度。“你可以来这里滑。所有人都可以,只要他们知道这里暂时提供这样的服务。”
而现在,她背着冰鞋进了俱乐部。
如果她不属于那里,她会属于这里吗?坐在座位上,程愫弋再次检查了鞋带。她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是再不滑,程愫弋就要锈了。她跨过地面与冰场的交界处,然后站在了冰面上。
就算只是像个制造冰痕的铲车般滑两下。蹒跚学步似的,她慢慢地控制下肢向前滑行。她并没有生疏,而风正在头顶吹着。陌生的地点,以及其蕴含的跟曾经截然不同的意义令恐惧暂时变得无关紧要。
然后,程愫弋看到了江愉。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事实上,江愉的注视并非从这一刻刚刚开始。总之他微笑着,隔着人群对她挥了挥手,然后滑了过来。
“你转去男单了吗?”
他们并行着。这次又是程愫弋率先开口询问,且没新意地和上次大意相似。刚说完她就心觉不对。一来是她跟江愉不算熟悉,二来是她还没有问好。
然而,江愉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没有。毕竟才过去没几天。”他就事论事地回答,没有揣测程愫弋如是询问有什么深意。
风随着滑速的增加而愈发鲜明。又或许是风一直存在,只是之前的她暂时失去了感知力而已。程愫弋微微仰起脸,额上的发旋也随之飘起,像是柳絮。
“……我还可以试训吗?”
程愫弋因为自己隐隐等同欺骗的反复无常感到了罪恶。“我会和吴教练联系,等到空闲的时候……”她不希望麻烦到其他任何人。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江愉笑道,仿佛一切变得平常。“看来我不用提交申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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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弋在说明意思后道歉。“吴教练,我很抱歉,不该一直麻烦您……您之后有空吗?”
而吴萍是听清楚了,忍不住将手机换一边听。“小程,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来试训?”话语中难掩激动。
“对。我想试训一段时间。”程愫弋道,“如果不是那么糟糕,我想试着转进双人滑,换一条路走。”言及此,她沉默了片刻。
而此时,吴萍已经站起来对镜子比耶了,直到程愫弋在电话那头低喃了一声。“……吴教练。”
“在呢!怎么了?”吴萍又无意中将电话换了一边。“没事,你直接说。”
少女的声音在通讯媒介的过滤下失了真,仿佛泛起了些老胶片的苦味。“如果我跟双人磨合得还不错,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多滑几年了?”
吴萍想到了些往事,此时激动的心情也沉淀了下来。“当然可以。”她道,“你看看,我们双人滑到三十几的大有人在,单人滑就不是这样了吧?以前还好,现在退役的年龄越来越年轻化。这都有事实根据的。”
“但是我之前脚踝做过手术……”因为严重的疲劳性骨折。
吴萍清楚,程愫弋多半是已经自己想过一遍了,现在只是需要经别人之口再说一遍。不过吴萍可不是鹦鹉学舌,她有信心。“也没事,咱们可以慢慢来,慢慢调养,一边保养一边看情况练起来。”她说,“我又不是不给你休息时间。你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看我到时候用什么法子治你。”
程愫弋趴在阳台上。“……好。”她的声音终于漾开一丝笑意,尽管很快就消失了。“那您什么时候有空……”
“我一直都有空。你要来,明天早上就可以过来了。”事实上吴萍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拉过来画个押才行,但那样显然是仗着小孩单纯的信任不干人事。“之后能搬进宿舍就最好了,这样也方便点。比如训练啊,吃饭啊,又方便又很有氛围。”
则程愫弋像是有些难堪地微微低下头,嘴唇嗫嚅着。她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
“我能不能……如果训练得好的话,我能不能尽快搬进去?”程愫弋小声道,“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她没有待的地方了,公寓她越来越住不下去。那里比起宾馆甚至要更加的冷漠。夜里醒来时,程愫弋独自对着寂静的、黑黢黢的客厅感到害怕。但她又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执着地不肯锁上房间的门。
“当然可以!”甚至可以说求之不得。早点安定下来,吴萍心里的石头也能落下来。“东西多吗?多的话到时候让江愉跟你一块儿回去,搭把手也行。”
“不用了,没有太多东西的。”
“也行。”吴萍爽快道。
第二天,程愫弋和之前那次一样背着冰鞋包出现在大门口。吴萍告诉她的地点并不在之前的位置,而是另一片只对内部人员开放的冰场,人说少也不算太少。
程愫弋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路牌,刚准备看看上面是否有指引,然而头顶却响起问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