钿案屏的后方,掩着李老爷深锁的眉头。弟弟在信中告诫他,如今国师之位空悬,庙堂之上道门斗争激烈,与士大夫党争无异。侄儿若日后有意参与进来,还需慎重把握。不过现今圣上甚为尊崇道教,若是赌赢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出头的良机。后面便是做叔父的提醒晚辈慎重考虑,同时表示支持他自己的选择云云。
李老爷将信纸反按在桌面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企图使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晰。半晌,只听得他低声将莬蘅唤来,吩咐他去请公子。随后便仰头握紧双拳,长长地叹了口气。
“邬兄啊,我原还指望他这个叔父能劝劝那傻小子。嘿,他倒好,给自己找了个和稀泥的活儿来做。”
李老爷见没有反映,直接把脑袋转过去,望着柜子旁的木柱道:“干嘛不说话?”
立柱后的阴影只是晃了两下,随后邬恒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知道,孩子们的决定我从不插手。”
“当初我就说你应该去跟着他,你俩脾气是最对味儿了。”
邬恒浅笑一声道:“我也说了,决不认二主。”
李老爷也被逗笑了,与老伙计打趣道:“你这老顽固。”
于是得到了他一往如常的反击:“这方面还是你在行。”
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大概是儿子到了。
“爹,您找我?”李翥珏的声音果然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
李翥珏此时身着玉色山川纹外衣,内衬淡绿,头上只草草地插一竹形檀木簪,整个人看起来清爽雅静。他乖巧地将房门关好,缓步走到爹爹面前道:“儿子给爹爹请安了。”
“这几日感觉怎么样?过来叫我看看。”
“已经没事了,娘和云婶变着花样给我进补,精神比先前还好。”李翥珏边汇报边把手腕伸给爹爹。
“嗯,坐那吧。你多久没去刘家走动了?”
李翥珏在靠桌边的梅花圆凳上坐下,他明白爹爹实际问的是自己那未婚妻,便回答道:“与瑞芝上月才通过信。”
“都一个月了。先前听说你刘伯伯最近染上了咳疾,你今日代我和你娘去看看。记得带上些黄酥梨,秋天多吃些梨总没错。”
李翥珏这些日子总在为如何说服父亲而发愁,听到此话眨了眨眼,心中暗生一计。
“爹,这‘梨’恐怕不妥吧?”
“哪里不妥?”
“梨子本身是好的,我只是怕刘家见了会以为......”
李老爷这才明白过来,登时怒声道:“迂腐!他刘印宸要是为了几个梨子去想到退婚,那是自找不痛快。叫你读书是为了长见识,不是去整日想些旁门左道。拿上梨子赶快去,别学那些浅见。”
“是,儿知错了。我马上去。”
望着儿子战战兢兢离开的身影,李老爷自顾自嘟囔着:“这孩子从哪学这些个毛病。”
“你想用刘家牵制住珏儿?”邬恒这回倒是接得快。
“你瞧瞧他,哪有半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自己不成器还天天想往外跑,我能放心吗?”
木柱后只是一阵寂静。
“一说到这个你就又没影了。”
“一直拦着不叫他去,哪里能长本事?你当初不也是自己闯出来的。”
“你拿他小子跟我比?”
“他是你儿子。”
“所以我才了解他啊!”
“这点三弟就比你看得清。”
“哼,又绕回去了。”
李翥珏被凌烟载着,在道路上无精打采地晃悠。街道两旁诸多的叫卖声充盈双耳,店铺都慢慢向后移去。
心事重重的人儿完全没注意到热闹堆里的义诊摊子,更不要说那双越过人潮紧盯自己的双眼了。
莬蘅头顶梳着两个丫髻,身着草青色外衣,怀抱着剔红松竹纹礼盒缓缓跟随在侧。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垂头丧气的主人,眼神灵动,心中猜测他大概又被训斥了。
原想故意在父亲面前表露出愚笨,好以此为由叫他松口放自己外出求学,不意却弄巧成拙。
沉思间,刘府的大门好似猛然从地里长了出来,映在李翥珏杂乱的眼神中。
吩咐莬蘅去后院照看凌烟后,李翥珏自己则在厅堂上与刘家伯母拉家常,随后便由丫头领着往到内室去探望伯父。
刘家伯父是极为和蔼的,可他并不是好好先生,有着自己做事的原则。年轻时也有那么一股子干劲儿,也因着如此,才在李将军帐下做了参军。如今暮年,也愈发地慈善了。
他只有一个女儿,却凭着舍命救主的功绩与将军攀了亲,于是他便把那准女婿当做自己的儿子,十分疼爱。
老人家卧病在床,屋里满是混杂的药草味。见了自己的准女婿顿时喜笑颜开,菜色的脸上泛起了些许暖意,却也不敢像往常那样拉着他的手说话,免得将自己这一身病再传给了他。
再多的话如今也就憋在心里,只隔着寿字纹纱帐交代了些诸如添衣加饭、早日完婚之类的话,便叫人领着这孩子找瑞芝说话去。
一关上闺房的梅花柳木门,瑞芝便拉着未婚夫坐在了茶几边,向他抱怨着父亲的病。窗下的小盆腊梅枝上已不剩几片枯叶。
李翥珏就坐在那里听着,也不插话。从小到大,每次瑞芝遇到难题向他倾诉的时候,他便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或是伸出怜爱的手抚摸着她焦躁的脸庞。
毕竟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是将眼前人当做自己的亲小妹看待的。
虽然刘家与自家已经结亲,可伯父若遇到麻烦却从未主动向父亲求援过。况且,自从李翥珏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