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了自己的亲事后,反抗了多次均无果,渐渐地便也刻意与刘府上下生分了。此次也只能从瑞芝的反应来探知伯父的病情。
此刻,他的小妹绾着懒散的碧云髻,如同一朵将谢的桃花那般倚在桌前,杏眼中愁云浓雾,不断向他诉说着自己心内的焦急。
李翥珏故作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清泪。
“这碧州境内的大夫来看了后,竟都只是推脱自己无用,没一个能医治的,如今连一张像样的药方也没有。”
“不是咳疾吗?”
“是呢,可就这一个小小的咳疾,怎么就成了顽症?父亲自从入秋以来,便日日咳,母亲也被他咳得消瘦了下去。”说着,她便又抽泣了起来。
“芝君切莫心急,你若也倒下可怎么了得。愚兄回去便修书绛州,叔父那边不日就要去往秘州上任,访寻些许皇城名医应是不难。”
李翥珏边说边提起那葵纹玉茶壶往玲珑杯中倾倒,再凑到瑞芝眼前,顺势滑到她手心里。
瑞芝眼角带珠,漫不经心地品着茶汤。忽然,一阵清冽的风声猛然传进耳中,好似人声低语,又像林中鸟鸣,忽近忽远,如海浪般一声连一声。
李翥珏见她神情紧张,默然不语,双眼却紧盯着雕花房梁,心中竟不自觉地联想起了妖术道法。
“珏兄,你可有听见?”
“听见什么?”
“神医,不,是神仙在传道于我。”说着便当场对着上空跪拜祈愿了起来。
“仙人在上,小女愿代父受病,恳请仙人广发慈悲!”
李翥珏大致猜到是谁的把戏,心中叹气,双手赶忙去扶瑞芝。
“芝君快起来吧,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妖人呀。”
瑞芝两眼热珠颗颗落,转头看向李翥珏道:“珏兄,即便是妖,只要能够让父亲痊愈,我也拜他为仙!”说罢又继续跪拜起来。
李翥珏此刻忽然感到心中通透,如清风出岫。此前自己总痴迷于仁义礼教,却屡屡忽视问题的本质。是了,只要能治病,神仙、妖厉,管他是什么呢!人是如此,天下又何尝不是?
主意打定,他快步上前一把拉起瑞芝道:“莫拜了,神仙在门外呢。走吧。”
瑞芝心中茫然,可眼见珏兄如此成竹在胸,便赶忙擦干眼泪,趋步跟上。
打开刘府大门,果见一医者,扛着义诊旗子正从门前路过。
见着李翥珏他们,笑问道:“公子、小姐,贵府上大人可安好?”
眼前这位大夫身着白衣灰纯长衫,腰间别了圈长短不一的竹筒,背上背着行医的家伙,手里除了那张旗子外,竟还提着个青底鹤纹袋。
最使人瞩目的,便是那顶儒巾下与登羽一模一样的脸了。
李翥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觉得好笑,脸上竟也不自觉嘴角微扬。
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故作镇定道:“先生慢走,晚辈有礼了。”语罢二人对揖。
“珏兄,你说的仙人在哪呢?”瑞芝此时是没将这个江湖郎中放在眼里的,毕竟她心中的神医当如画上那样衣袂飘飘、松目鹤眉才是。眼见李翥珏与这不相干之人无尽寒暄,不免焦急起来。
李翥珏笑答道:“妹啊,虚无缥缈不需拜,眼前仙者确为真。”
瑞芝听了这话暗自惊讶,仙人怎会与常人无异呢?随即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登羽,并看了看李翥珏。
得到肯定后,连忙行礼道:“神医莫怪,小女子见识浅薄,求神医发慈悲救我父亲!”
登羽连忙后退两步道:“二位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略懂岐黄,每日游走街头给人瞧些小毛病而已,哪里会神仙之术呢?”
李翥珏上前一步道:“先生若是不会,世上便再无能人了,遗憾呐。我本欲伯父病好后,携舍妹到那玉州鹤云观还愿的,只可惜,先生不会。”语毕,便用那戏谑的眼神轻扫眼前人。
还不等登羽答话,瑞芝却抢先道:“先生若是介意方才之事,小女子这便赔罪,但请先生看在这片孝心,暂且入内一观吧!”随后又埋头低泣起来。
“哎呀,小姐快请起,在下遵命就是。”
“如此,这边请。”
李翥珏引着登羽往府内走去,并嘱咐瑞芝速遣丫头先禀告给刘夫人。
三人方至刘伯父所在的内院,便见刘夫人身旁的郑妈妈匆匆迎了过来,刘夫人听见响动也赶忙从屋内步出。
“先生快请,老身已听下人说了,还请先生施妙手驱顽疾,我刘家必重谢!”
穿过两个红木雕芍药花圆形门,登羽见到了那纱帐后的孱弱身躯,正因嗽声不断而微颤着。
他把手里的旗子随意地靠在墙边,走上前瞧了两眼,又伸手把了脉,之后便开始拉着刘夫人将刘家的家族病史、吃穿用度、早年经历之类的,一一问了个详细透彻。
只见他黑须一捻,笔墨一挥,叫刘家小厮连跑带跳地去药铺抓药来炖煮。
接着慢慢踱至病人床前,从那鹤纹袋中用两指夹出一粒药丸,让人就着茶汤送了进去。又从腰间抽出一竹筒,拔掉塞子,把那白烟放至口鼻处,不出半炷香的工夫,纱帐后面就安静了下来。
“爹爹!”瑞芝掀开纱帐,坐在床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李翥珏亦走上前去,缓缓将老人扶起,转头向刘夫人道:“伯父的呼吸声渐趋平稳了。”
刘参军此时慢慢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李翥珏轻声道:“孩子,何人救我?”
瑞芝欢喜地抢答道:“爹爹,是这位神医。”
“哦,敢问先生尊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