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没问,身体慢慢靠到墙上,清清嗓子道:“虽然我看不见,但它的手感非常轻盈,不像是活的东西。上月初,一个很庞大的妖厉闯进了大羿门的地势范围,马上就要攻破防线了。几位师兄带着我去到那里,没有费很大劲,妖厉便死掉了。我当时还在想,大妖也不过如此。可是当我碰到它咽喉处时,听到了师兄们的惊呼。我隐隐摸到了一团东西,随后感到腹部有些热,那东西就没了。师兄们说是光团跟我融到了一起,我不信。此后相安无事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我的力量开始爆增,误伤了很多师兄弟,并且有些控制不住。身上有伤口的地方也恢复得极快,掉块肉不出两天就能长回来。他们开始怕我,说我要变成那个妖厉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可他们却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我。我怕自己误杀,不敢施功抵抗,就逃了。”
“这么说,你已经逃了大半个月了。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还看不见。”
“嗯。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曾想苟活到了现在。可能真的是受了那个光团的庇佑。”他不知该哭该笑,那些因自己而重伤的兄弟们还徘徊在生死边缘,自己却逃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着觅真的方向道:“如果我真的变成了妖厉,你们......”
“我会杀掉你,不会让你再回去同门相残。”觅真眨了下眼,她很严肃,语气却是平淡的。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抱拳道:“别楚声先行谢过。”
角落里的待鲤见气氛轻松了些,便出声道:“你们姓别的有很多吗?师姐,这个可以问吧?”
觅真看向师弟,点了点头。
“倒是不多。待鲤小兄弟怎么这样问?”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点与自己相关联。别楚声很欣喜,却也有一丝恐惧。
“以前我们这儿也有个姓别的,不过他现在已经走了。”待鲤说着,用火棍黑成炭的那一头在地面上划拉出了一个“别”字。
“哦?竟然这样有缘。那位昆弟叫什么?”
待鲤抬头道:“不要跟他有缘,你这样就挺好的。”
不待别楚声回答,觅真忽然起身道:“别少侠,你还是多休息的好。我们不打扰了,失陪。”语罢,摸了摸三个狗脑袋,揪起师弟,快速掩上了门。
一到后院,驻足在走廊的尽头,觅真对师弟急切道:“怎么样?”
待鲤也沉着张脸,蹲下身道:“我问问它们。”说罢,一人三条狗便就地坐下,头碰脑袋,窃窃私语着。
屋檐上的冰凌融化殆尽,剩下梳齿大小的还勉强挂着,向下面的雪堆滴落最后那点掺了阳光的晶莹。
半晌,待鲤站起身来,抱手叹气道:“那个人没有说谎,但他身上也确实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能再详细点儿吗?”她盯着师弟的眼睛,似乎在期待什么。
“别赤鸣。”答出这三个字,他声音很小,不太想叫师姐听见。
“不可能!他那个样子,活不过三天。”果然,只有这个名字出现时,觅真的表情才会少有的波动。
待鲤靠着围栏,担心地看着师姐,三只狗儿的眼神与他的一致。
抬头望着对面冰雪下逐渐显露的屋檐,觅真叹气道:“再观察几日吧,师尊她们应该快回来了。”
“嗯。”
御书房里,玛瑙九层博山的香炉里正散着缕缕振灵香。除了高高低低的繁饰宫灯,这间帝王的书房里竟还立着两个葫芦形太极松鹤羊角铜鼎,东面的角桌旁甚至摞了几个八卦蒲团。
“圣上,朝中有言说,皇城内的桃林近日开了花,还结了果。腊月里阴气重,桃林开花结果,这是阴行阳事,属臣下专权,骄臣凌上,当诛而未诛。您在这个时候要任老臣为国师,是万万不妥的。望圣上三思。”
王绻柊正极力推脱高位,同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三四遍,但他今日却要做出另一个选择。不是欲擒故纵的戏码玩腻了,而是要以一个更坚实的盾甲,来迎接即将自玉州到来的超雄力量。
孙厚垣坐在黄花梨雕双扶手龙头椅上,不厌其烦地再次劝说着自己的心腹功臣。他虽已年近半百,看上去却像是古稀老者那样,半散着苍枯的白发,宽大的龙袍下是干瘦的病躯。唯剩傲视天下的眼神在无声诉说着,他竟果真是个帝王。
“诶,太子太傅一心为国,终日操持国事。他们不知,孤可是一清二楚。臣子们整日进言献策,奏书垒起来跟个鼎那么高。若句句都思虑忖度,孤就不用睡觉了。”
自眼前这个术法高深的道人救下太子,孙厚垣便已视他作国师的唯一人选。可他是他,玄门是玄门,这么些年来,道官在朝堂上的位置,仍无法与正统官员相较量。
没得到真心的认可,王绻柊弯下腰来道:“圣上厚爱,老臣惶恐。只是老臣自知德不配位,难以服众,圣上当另谋贤臣。”
“呵呵,太子太傅言重了。卿家敦敏仁厚,学识广博,端看这些年来为防治疫病而日夜操劳,便知卿德行高重。又对孤之太子倾囊相授,不偏不私,只为社稷绵长。为臣如卿家,仍不愿为国师,孤这个帝王岂不是为天所弃,还如何向万民交代呢?”
“圣上,老臣有罪呀!”语罢,跪拜在地。
见其仍是回绝,孙厚垣语气冷了下来,他站起身道:“孤说过了,弹劾太子的事不必再提。孤心意已决,卿家数次推脱,可是弃嫌孤乃昏君,不愿辅佐?”
“老臣不敢。”他叹了口气,好似万分无奈、痛下决心那般,顿了顿道:“圣上恩泽,老臣万死不能报偿。圣上既忧心国师之事,老臣虽自知力有未逮,也愿为国分忧,以这残躯铺垫铸国之基。”他倒不是怕触怒龙颜,只是今日算定了此事,也该是接招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