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仅持续了几秒,柳相率先收起锐利的目光,捏起颗龙眼干放在手里,低眸笑道:“苍元道长过谦啦,道长盛名,玄门皆知,就连我这个老糊涂也听过几耳朵。今日能够请动如此人物,还得是中奉大夫的功劳。据说前段时间,半个道界都去恭贺道长新添了弟子,可是个称心的娃娃?”
听到此处,苍元与之心照不宣,手里转着念珠道:“惭愧惭愧。今日真是巧妙,可否借柳相慧眼帮贫道瞧瞧?喏,就是这个。”话落,转头示意沐风起身拜见。
“晚辈沐风,拜见丞相大人。”
唤之站得靠前些,这青年的相貌,极似李斯章得了探花那年的模样。柳淙恩心中欢喜,笑道:“哎呀,三停丰隆相称,身形端正修长,真是个仪表堂堂的好郎君。又谦和知礼,道长果真得了个好苗子。”
沐风可以感受到,他这回的笑容是真心的,很慈祥。
苍元捋须道:“柳相素来博闻广识,不曾想竟对风鉴术亦有研究?”
“什么研究,不过是活得久,见的人多罢了。真是在道长面前班门弄斧了。”说着,又提起紫砂壶来添了些茶,随后对着面前这青年缓声道:“沐风,好孩子。你呀,不合适跟我们这群老头子待太久,回头再沾上暮气。你林世伯迁了新居,今日就是来给他贺喜的。老头也想逛新园子,可惜腿脚不灵便,你就替我们去多瞧瞧吧。”
林必俭此时起身道:“那下官与沐风道长同去。”
“诶对了,你带他去吧。”语罢,哈哈笑着。
待沐风二人踏上回廊,门内的四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苍元此时将念珠往桌上一扣,轻笑一声,侧身道:“多日不见,当对柳相演技刮目相看。”
柳淙恩从主位上缓缓起身,踱步到林必俭的位置旁,坐下,与苍元面对面道:“这个范围还是尽量缩小得好,我答应林大人也是不想叫他起疑。他今日这么做,大抵还是为了他女儿,这无可厚非。所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当真只有一条路可走?说实话,这孩子还真有李斯章几分神韵。”
沐风两人出了回廊,步上座小巧的拱形石桥,池鱼被人声惊得翻起水花,钻到枯荷梗下面去了。林家的新宅子不算大,只是园景布置上雅静些。即便如此,那些太湖石、花木装饰、亭台水榭,也都是寻常样子,在皇城中实在算不上招眼。
瞧着沐风一身正统道人装扮,寡言少语的,仿佛深不可测,方才柳相又是声声夸赞,林必俭此时缓下步子来,笑道:“沐风道长,下官可否请教这座宅邸风水如何?”
实际上,他仅是想明白新的环境对女儿的病情是否有利,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想继续升官发财似的。
沐风叹了口气,本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懂相地术,奈何一路上师父多次叮嘱,切勿叫他人看出自己的空白。虽然不太理解师父的用意,再三踌躇后,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此宅地理方正,穹顶清朗,水木相宜可聚财,景致收舒适当能聚气,是福禄之兆。”编造完这套说辞,他感到嘴角有些麻,想是哪位过路仙人顺道罚了他的信口雌黄。
“是这样啊!真是多谢道长!”林必俭脸上露出喜色,却暗自失望起来。
沿着那片梨园前行,林必俭一路介绍着他想明年改种些杏树的相法,却见那枯木丛中忽的钻出一灵巧人影来。张大眼皮仔细瞧了,才不好意思道:“女儿你怎么在这儿?快过来见客人。”拉过女儿到身边,向沐风介绍道:“这是小女念溒,有些娇惯任性,见笑了。”
这姑娘方才头上还顶了片枯叶,行动大胆又敏捷。此刻被父亲一说,立马就恭顺了起来,低身柔声道:“见过李大人。”
“蒙小姐错爱,小道不过一介羽客,不敢承小姐一句‘大人’。”回过礼,她抬起头的那一刻,身旁的时间流速好似全然慢了下来。四周的景致除去这眼前人,其余都渐渐糊成了纯色,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沐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感受,像是一颗铁花星,终于找到了能与它璀璨相拥的夜晚。
此时,一小婢自身后匆匆赶来道:“老爷,李尚书与白中丞到了。”
听闻自己与叔父仅一墙之隔,沐风回过神来,赶忙道:“大人,我可否先行一步?”
不知他的激动何来,林必俭仍是笑道:“请。”随后又吩咐了仆从快步跟着。
沐风疾行的背影渐远,林必俭这才回过头来道:“溒溒,你在这里做什么?是哪里不舒服了?”
“女儿很好,不过是清净过头了,爹爹与客人们倒是热闹。方才那人果真不是李尚书?他与爹爹说的‘落雁官人’像极了。”
摘去女儿头顶的枯叶,轻轻擦去她小脸上的灰迹,轻声道:“看到那身道袍了吗?他是沐风道长,中奉大夫的师侄。走吧,爹带你去瞧真正的‘落雁官人’。”